《悲惨世界（全三册）》书评

悲惨世界的无声结局

都已经记不清我上次看世界名著是何时何地了——应该是《堂吉珂德》，去年暑假买回来的。一年，也就是说一整年我都没有再碰任何一本世界名著了，当然我所提到的名著是单纯的小说名著——曾经在小学和初中无比热衷过的那些动人的故事。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口味的变化，也许是因为思想深度的变化，似乎高中后期的我就已经不满足于读小说，甚至开始有些轻视小说这种虚构的形式了。那时我开始读《瓦尔登湖》开始读伟人的随笔传记，小说，也只有《约翰克利斯多夫》把我打动了许久而已了。以前故意留了几个大部头没看，怕到了高考之后没有东西可为之震撼，虽然可笑但的确是事实——人越大就越丧失了容易激动和感兴趣的特质，另外看来这也叫成熟。于是留了托尔斯泰的三部曲中的两部，还有雨果的这部，算是规模最大的我没看过的传统名著了。如果说我是看法国名著长大的应该不算为过，从最开始的《三个火枪手》到《基督山伯爵》，从《巴黎圣母院》到《九三年》，莫泊桑和巴尔扎克连带看一些，尽管也很喜欢英国的旧贵族小姐的坚忍不拔、美国式的硬汉铁血风格，但不得不承认，法国名著里的传奇与革命氛围给我更大的影响。记得大仲马说过，历史是什么，是我用来挂小说的钉子。于是连带着他和雨果的作品，我也一并看到了或具像或高端的法国历史。于是也就明白了为什么我在看《悲惨世界》时是如此从容不迫、行云流水。熟悉的历史背景，熟悉的框架结构，熟悉的语言风格，还有熟悉的排版印刷——顺便一提，我至今看的法国名著都出自上海译文的那几位老翻译家之手，无一例外，不能不说这对阅读的流利度也很有影响。说这么多无非就是要表明当我从图书馆抱回厚厚的三本书时，坐下来翻开第一页开始读时，曾经的亲切感觉又重新回到我身上。似乎年华倒流，我又成了当初那个计划把所有知道名字的名著都读完的无邪而老成的小女孩。而言归正传，关于本书，关于雨果。浪漫主义的大师，擅长的应该就是安排出其不意的情节曲折罢，说起冉阿让的经历，恐怕都可以算得上是小说人物中最曲折坎坷离奇之一了：卑微的城市下级贫民，因为生活的艰苦偷了块救命的面包，导致了五年苦刑，数次越狱未遂把他的苦刑生活拉成十六年——人生最美好的时段——出来后遇到了米里哀主教，这个绝对的再生之父给了他新生的希望，他化身为马德兰先生，靠自己的本事成为企业家、受人尊敬的海边小城的市长。却为了自己的良心安宁重新揭发自己的真实身份继续他颠沛流离的生活，期间因为一句承诺而揽下照顾抚养珂赛特的担子——尽管这个小孩跟他本人没有任何特殊关系——来到巴黎，修道院里隐居把曾经的小野猫养成了初长成的美好女子，并卷入了拿破仑之后的法国革命，那场巷战之后，却再次自己揭发自己从前的罪过，直到临终，女儿和女婿才明白真相。对于冉阿让这个人，我最敬佩的不是他的命途多舛、不是他性格的复杂变化、不是他近乎悲天悯人的思想精神、不是他处变不惊的勇气与意志，而是他的如同大海一般的广阔胸怀。为什么他会主动放弃眼前的安逸生活一而再再而三地身处险境？为什么他要千方百计地向人们剖白自己曾经的屈辱而不做任何辩解？为什么他同时又处处避免暴露自己的光荣功勋？为什么有这样的品德，一面把自己的罪恶一遍又一遍地镌刻在历史和人们眼中，而一面又对自己大得多的高尚德行避之不谈？为什么？难道只是因为受到米里哀主教的感化不求功劳的回报，反而要时刻不忘赎罪？难道只是因为要对得起自己那似乎过分纯净的良心？难道天生就具有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终极信仰？我没法理解，真的没法理解。不为自己说话的人，我太难想象了。而看现实中的我们自己，无处无时不在邀功请赏，即便没做什么特别的贡献也恨不能得到最大的回报。辅导员曾经一度对我们学习行为的功利心表示失望，我当时是很不屑的，但客观看来，现在的人们又有几人不是为了回报而考虑付出的呢——何况我们又是经济贸易专业的。西方传统的个人中心价值观已经在渗透我们每个人的思想，“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半调侃的话说出来却是理直气壮，悲哀么？而有了这样的反差对比，更看出雨果笔下这位半英雄形象的高大伟岸。谦卑，可能是人类最难得的美德罢。而近乎完人的境界也不过如此了。除却我们的可敬的主角，最振动我的莫过于VICTOR的雄厚历史功底了。法国大革命我已经算是不陌生，可如此详细富主见的历史描写还是令已经熟悉他们风格的我有点不知所措。历史可见的资料背景暂且不提，对史书背后的真实场景的复原与把握不能不令人啧啧称奇。卜吕梅街的儿女情和圣德尼街的英雄血一整部都在极力渲染那场半虚构的巷战的大背景，武器人员的准备、思想的动员、最后的爆发导火线，事无巨细一一道来，不想用身临其境来形容了，战争的具象表现得淋漓尽致。特别是人民对变革的复杂情绪，和大战临近的街道气氛，不能不说是精彩绝伦。而雨果的伟大正在于不只有浪漫主义的戏剧性，更在于建立其上的对现实的尊重和反思。历史如镜，人性的悲剧、社会的悲剧不只在小说里历史里才有，更重要的是当下，是未来的重任——这话就已经开始官方化了，空而无物，但却是无法替代的。多说无益，面对雨果，面对大师，我们最好只默默阅读，默默体会的好。宏篇巨著的结局，总是悲壮而沉默的。在等待什么呢？2006年7月12日星期三 晴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