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兽·鬼
出版社:福建人民出版社
出版日期:1983
ISBN:SH10173-437
作者:钱锺书
页数:12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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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鍾書說，他對于自己寫的《圍城》，很不滿意，後來動筆寫《百合心》，竟未成矣。我們可以對這部未竟之作報以期待，雖然這期待永遠掛在天邊，觸摸不到。除了這唯一的一部長篇，他似乎就只有《人·嘼·鬼》這部小說集了。《寫在人生邊上》的開頭一篇《魔鬼夜訪錢鍾書先生》雖然盡是談話，視作小說倒也不錯，如果重新打亂收入《人·獸·鬼》中，尚切了“鬼”之一題，与集中開篇《上帝的夢》做了一個對等的呼應。《上帝的夢》將時間設在人類滅亡以後，卻講述人類初生的故事，算得上對《創世紀》開始一部分的有趣的戲仿与發散。引用《靈感》一文中“中國地産公司”司長之語，“神者，鬼之靈者也”，那麽這一篇算得上是主寫“人”和“鬼”的故事。最後男人和女人跟上帝産生了隔閡，而死于“獸”的折騰之下，上帝方纔如夢初醒。《貓》是最長的一篇，論規模說成中篇也不為過吧，是四篇裏面最像《圍城》的。也是一群知識分子文化人聚在一起油嘴滑舌地說長道短，而故事的中心也不過是男女之間糾纏不清的愛恨，透著點社會与歷史的大味道。《圍城》后于《人·獸·鬼》成書，似乎可以把《貓》看作《圍城》的牛刀小試，粗略地做個數學計算，或者說做個粗略的數學計算的話，先生李建侯加上年青書記員齊頤谷約等于方鴻漸，太太愛默約等于蘇文紈加上孫柔嘉，而在本故事的最後，愛默、建侯和頤谷幷沒有構成為堅固的三角形，而是散离了，照應了《圍城》的結局。風格与《圍城》一脉相承，讀到很多句子便忍俊不禁，比如：“一向中國人喜歡女人皮膚白，那是幼稚的審美觀念，好比小孩祇愛吃奶，沒資格喝咖啡。”“單眼皮呢，確是極大的缺陷，內心的豐富沒有充分流露的工具，宛如大陸國沒有海港，物産不易出口。”“李太太深知缺少這個丈夫不得；仿佛亞剌伯數碼的零號，本身毫無價值，但是沒有它，十百千萬都不能成立。任何數字後加個零號便進了一位，所以這零號也跟著那數目而意義重大了。”“貓是理智、情感、勇敢三德全備的動物：它撲滅老鼠，像除暴安良的俠客；它靜坐念佛，像沉思悟道的哲學家；它叫春求偶，又像抒情歌唱的詩人。”“除掉向日葵以外，天下怕沒有像陸伯麟那樣親日的人或東西。”“美人像敵人的正規軍隊，你知道戒備，即使打敗了，也有個交代。平常女人像這次西班牙內戰里佛朗哥的‘第五縱隊’，做間諜工作，把你顛倒了，你還在夢裏。”“頤谷沒準備李太太為自己的名字去了外罩，上不帶姓，下不帶‘先生’，名字赤裸裸的，好像初進按摩浴室的人沒料到侍女會為他脫光衣服。”……據說，《貓》一文极反諷之能事，囊括了當時鼎鼎有名的文人，有學人做過研究，得出如下結論：“以下按人物出場順序：1，齊頤谷似指蕭乾。蓋因蕭曾撰文寫首次見林徽因之場景，頗相似。2，李建侯、愛默二人，無疑指梁思成、林徽因夫婦，此亦文壇定論耳。甚至林長民、梁任公亦被錢順手諷刺，語言極為酸刻。3，愛慕女主人的詩人即徐志摩。4，政論家馬用中即羅隆基。5，袁友春，初看之下，以為辜鴻銘，實為林語堂。6，親日作家陸伯麟即周作人。7，科學家鄭須溪，似指周培源。 8，學術機關主任趙玉山，此前有人指影射趙元任。餘以為影射胡適之。9，作家曹世昌，影射沈從文。10，文藝批評家傅聚卿，似指朱光潛。11 ，畫家陳俠君，似指常書鴻。此前有人曾稱金岳霖與梁宗岱亦在被影射之列。對照良久，覺得僅有鄭須溪一人，可稍做替換。”如果說由于孤陋寡聞，我對于這些影射還不甚了了的話，那麽在第三篇《靈感》裏面，我是再清楚不過地看到了魯迅的影子。這又是一篇“人”与“鬼”的故事，主人公的名氣太大了，“只要提起‘作家’兩字，那就是他”，所以竟沒人知道他的姓名。錢鍾書在第二段一開始就揶揄道，“這位作家是天才，所以他多産；他又有藝術良心，所以他難産。文學畢竟喝生育孩子不同，難産幷未斷送他的性命，而多産只增加了讀者們的負擔。”与諾獎失之交臂的作家，氣急而病，撒手人寰，錢鍾書也不照顧他送他上天堂，卻將其打入地府，最後由小鬼押解去投胎。彼時苦等藝術靈感三年而不得的青年作家“正和房東的女兒共同探討人生的秘密”，作家就轉世，成了青年的兒子。真是一點情面不留！文人相輕也就罷了，被戲謔成這般模樣，魯迅泉下有知，會不會跳起來，刺出他的匕首扔出他的投槍呢？不過魯迅罵的人應該比錢鍾書還多吧，前者是直言明罵，後者則是曲筆暗諷。最後一篇《紀念》我覺得稍有些平淡，不過還是承繼了錢氏小說慣有的主題：男女間的愛情、背叛、失去与擁有。有評論家認爲錢鍾書的作品与偉大有距離，因爲缺乏對人纇最無私的關照，只是躲在自己知識分子酸薄的小圈子里評頭論足。這或許是一個標準。錢鍾書一生都生活在這么一個知識分子的圈子里，從來沒有跳出去過，以至于他對于文人的刻畫駕輕就熟，幾乎沒有超越這個圈子，去描寫下層人民的生活。這是一個缺憾，也是一個幸事，使得他集中了精力，把《儒林外史》後中國文壇最精彩的一筆奉獻給了我們，于他的研究論著之外，別開了小說的一扇窗，讓他的創作才情与研究功力都得到了發揮，就像楊絳對他的“評語”一樣：“中書君即管城子，大學者兼小說家”。吾薦2008-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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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月28日再读 -
所以说每次和钱老哪怕只是浅聊，也能深痛地领悟到自己失明失聪得有多厉害。世界这个无穷多面体啊，携带着太多我们尚未“染指”的秘语和深意。 -
钱钟书对作家和知识分子的嘲讽、对学术圈和文化圈的戏谑是很到位的，常有会心一笑之处，今日之讽刺小说难及。 -
要最希望的事能实现，还是先对它绝望，准备将来有出于望外的惊喜 -
从围城就极爱钱钟书先生极尽讽刺之能的辛辣犀利的笔锋，猫那一篇也是差不多路数，描写文人细致入微，灵感那篇更是好笑 -
读了猫。还是那句话，好是好，就是觉得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