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性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出版日期:2005
ISBN:9787563353507
作者:汪民安
页数:13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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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扯淡剪不断理还乱的“现代性”之前我想先说说今年高考的语文试卷。现代文阅读第一篇《应该认真对待文献综述》，看得我点头称是；第二篇是选自林海音《城南旧事》的《冬阳·童年·骆驼队》，也是我喜欢至极的好文章。尤其它的结尾，长大后的小英子说：“我默默地想，慢慢地写。看见冬阳下的骆驼队走过来，听见缓慢悦耳的铃声，童年重临于我的心头。”最后的作文是人神共愤的“被舍弃的微光”，上海文艺腔啊，呵呵后，不过俺还真的好喜欢这作文题啊。言归正传，汪民安的《现代性》是一本非常出色的文献综述小册子。它建立了一幅学术谱系图，不仅仅是罗列和陈述“现代性”的相关理论和前人思想，更能够将种种理论置于学术史的脉络中。作者具备高超的理解能力和概括能力，准确地找出了各种理论之间的衔接点、分歧和共识，还将众多的观点进行了整合归类。因此，正如高考那篇现代文阅读所言，好的文献综述是知识生产过程中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它们不是在重复别人，而是在说出自己。现代性这个词本身就概念含糊指代不明，看完这本小书，我得到的印象是“现代性”是16世纪至今欧美文明国家的社会存在状态。既然是一种存在着的状态，其内涵和现象必然丰富至极，难以名状，因为我们的生活本身从来都是一本XXXXL号天书。既然是16世纪至今，那么没有盖棺定论的状态尚难以使用精确的语言描述指称，于是为了表示与“古典”的二元对立，暂命名为“现代”。16世纪是“现代”，21世纪仍未脱离那个被称作“现代”的传统，在这500年间，“现代性”中埋藏的自我冲突自然而然地渐渐浮现。在这本小册子里，作者先谈论了什么是现代生活，旁征博引了一堆已然作古或活蹦乱跳的大家们的说法，例如波德莱尔、哈贝马斯、西美尔、爱伦·坡、马克思等等。我从中得到了对于现代性的若干印象关键词：都市化、世俗化、短暂、偶然、过渡、碎片化、感官刺激、物质、丰富、孤独、迷失、焦虑、断裂、动荡、混乱、矛盾性、两面性、冲突、挣扎……这些词描述了现代生活各个断面的特征。从具体的现象出发，作者的综述开始向问题的本质深入探寻。现代性的社会存在状态最先也最主要出现在欧美文明国家，之后才逐渐席卷全球乃至影响一大部分人类的生存方式，于是现代资本主义首先中枪。现代资本主义是现代性这个大状态中包容的一个层面，它也千丝万缕地牵连到其他层面，那么它的根源在哪里呢？作者主要综述了韦伯、马克思、桑巴特、福柯等人的说法。韦伯和马克思的观点都自成一体很有道理，但出发点完全相反。韦伯认为新教伦理锻造了资本主义精神；马克思爷爷的想法么大家都背得很熟了：物质决定意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劳动力的商品化是资本主义的开端。韦伯从路德的宗教改革中发现了西方理性主义传统的独特根源，现代资产阶级是被观念性的理性锻造出来的，现代性是社会合理化的过程，理性是用于祛魅宗教神圣性的利器；而马克思爷爷觉得，资本主义是从工业革命、技术生产力的飞速提升、劳动力的商品化开始的，它使得人与人之间只剩下赤裸裸的金钱关系，把一切神圣感情都湮没在了利己主义的冰水之中。不过他们都赞同，现代社会祛魅般地摧毁了过去的神性原则，转向了金钱至上的世俗教义，人们奔忙于可见的现实利益，不再那么热切渴望来世的幸福。桑巴特在汪民安的书里像个路人甲，他的观点是资本主义来源于奢侈品消费的生活习性，不过这种逻辑自身漏洞较大，也未能准确描述现代性和资本主义的基本特征。福柯兢兢业业地坚持现代性是从法国大革命开始的，他看待此一问题的视角和马克思、韦伯二人完全不同。大家在纠结物质和意识谁先谁后的时候，他顺着尼采的手指把目光投向了权力。他认为，现代社会的独特之处在于它发明了新的权力技术。现代社会对身体的惩罚技术，就是规训，存在着一系列的规训技术和手段，目的是制造有用的人和有用的个体，并服从于特定的政治经济目标。古典的是巧取豪夺的、强征的、压迫的、暴躁和粗鲁的权力；现代的是激励的、生产的、创造的、投资的、管理的权力，这种根植于法国大革命思想的权力技术的差异就是资本主义政治和经济制度的来源。（附：此处韦伯还种下了一支伏笔：机器生产和物质产品连同生产制度一起，组成令人遗憾的“铁笼”。当理性从一种提高效率的形式手段变身为目的本身的时候，人将反过来被工具主宰，因此理性走向极致便是非理性，这是现代性的悖论。）现代资本主义是现代性非常重要的社会经济存在方式，韦伯、马克思、桑巴特、福柯等大牛从不同视角研究了这一“社会存在”的起源，然而经济制度的存在必然伴随着与之相连的“三观”和政治制度，因此作者又整理了现代观念的思想发展历程，此处的出场人物有：马基雅维里，霍布斯，洛克，培根，笛卡尔，康德，福柯，休谟，亚当·斯密，卢梭。这一章和列奥·斯特劳斯那篇著名的《现代性的三次浪潮》思路相似，讲的是现代性中的政治哲学，但相对我的理解能力而言汪民安的表述更清晰。古人认为，德性是最高目的，最好的政制要有利于德性的实践。在古人那里，人的自然本性——德性——善——是一种自然秩序、自然法则、自然尺度，而不是作为主体的人的意志或激情。马基雅维里的理论完成了政制和德性的乾坤大挪移，使德性屈从于政制，呼吁用人的意志操纵政治社会。在这里我们更能认识到16世纪文艺复兴“人的发现”的意义，将现代性的开端定位在宗教改革和文艺复兴一点不为过，对人的主体性的强调正是现代性的内核。霍布斯开创了“契约论”的传统，他同意古人所说政制要基于自然法则，但将自然法则的概念改头换面。在霍布斯那里，自然法则不再是古人所谓的超验的善的自然本性，不再是对人有约束力的客观秩序，而变成了人的自保本能、欲望和意志。因此霍布斯的自然法则实际上是人的自然权利，霍布斯的思想推进了马基雅维里对人的欲望和激情的强调，从中我们隐约看到日后自由主义的光芒。霍布斯的契约论是与一个强大君主订立契约，人们放弃自律权，心甘情愿接受这个人间上帝的管制。洛克则进一步发展了自由主义，他将自然权利的内容从人的自保本能变成财产权，他让霍布斯的君主退位，召唤出一个分权制现代政府的雏形。17世纪在风雨飘摇中形成了现代国家的观念，这是一个世俗的被人为谋划的国家，是个人的权利意志的集合体，其合法性源自同意性的契约。于是作者总结道：“如果自由主义理论和实践是现代性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的话，那么现代性的标志之一，就是内在于自由主义的自然本性的世俗泛滥，就是各种私欲和意志被赋予了正当权利，就是将权利凌驾于善和正义之上，就是将个人价值凌驾于整体价值之上。而这，终将引发一盘散沙的虚无主义，现代性的动荡危机由此而生。”前一章论述的是资本主义的起源，这一章讲述的是自由主义的思想脉络；资本主义是经济形态，其根源驻扎在宗教改革，自由主义是政治形态，它的根源显然是文艺复兴。享乐而自尊的人文主义者，从思想和政治上成为启蒙运动的先驱；劳作而苦行的新教徒，则从经济和生产上成为工业资产阶级的先驱。人，在马基雅维里的文艺复兴时代被发现，在路德的宗教改革运动中从教会解放出来，现代科学的发展又将替代信仰的理性悄悄召唤而至。哥白尼发现地球不再是宇宙的中心，对人对神都是巨大的打击，然而随着自然的规律性能够为人认识和驾驭的观念深入人心，历史从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之外的第三个角度开启了人类中心论，到培根和笛卡尔的17世纪，人类理性开始成为自然界的主宰。唯理主义的理性认为理性是人的先天能力，是心灵中固有的可以演绎推论的理性能力。经验意义上的理性则认为理性源自于从经验中的发现真理的能力。两者争论不休，培根洛克休谟blabla对阵笛卡尔莱布尼兹blabla，不过经验主义和唯理主义的分歧在只是在理性的来源上，在人性的确定方面，二者享有的都是反天启的人类理性观。主体——无论是经验主体还是理性主体——从自然的背景中脱颖而出，并骄横地站在其对立面，这是17世纪共同的显赫图景。康德将摆脱权威、敢于认知的勇气视作启蒙的品格，福柯也从启蒙的气质角度来理解“现代性”：他认为现代性不是一个历史时段，而是“一些人所作的自愿选择，一种思考和感觉的方式，一种行动、行为的方式。它既标志着属性也表现为一种使命，当然，它也有一点像希腊人叫做气质的东西。”启蒙气质的核心是独立自主的批判精神，是爱憎分明的充满决断的取舍精神，而非妥协调停式的犹豫的基督教人文主义。亚当·斯密将种种思潮汇集成的个人主义至上观念引入经济领域，认为个人应该有充分的经济活动自由，市场只需靠“隐形之手”进行自动调节。由此，洛克开创的政治上的自由主义偏向了经济领域，现代资本主义制度的自由，到这里能够从经济和政治的双重意义上被理解。到此大致是现代性的第一次浪潮，从马基雅维里在政治上呼应文艺复兴开始，标志性特征是认为政制从属于人的自然欲望。第二次浪潮的石块由卢梭投下。霍布斯式的从属于自然的人是被欲望主宰的，是自私自利的、残暴的人，卢梭对此大加反击，提出一种新的自然人性观。《社会契约论》的开篇有句大家都背得出的名言：“人生而自由，但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在卢梭的世界里，自然状态仅仅意味着人的两种基本激情：保存自己的欲望和对自己的同类的苦难的某种同情或怜悯。自由是这种自保而有同情心的人性的先天产物，然而文明社会的私有制构成了人类不平等的起源，用奴役和枷锁束缚了人类。（啊，有种性善论和性恶论躺着中枪的赶脚啊！！！虽然延展开来的相关政治制度复杂了好多倍= =）卢梭为此设计了一种特殊的社会公约的形式：“它能以全部共同的力量来护卫和保障每个结合者的人身和财富，并且由于这一结合而使每一个与全体相联合的个人又只不过是服从自己本人，并且仍然像以往一样自由。”在此，个人具有双重属性：既是作为一个整体的国家主权者，也是作为一个整体的国家的成员，因此这种国家模式就是“共和国”。霍布斯的契约论传统在此被后人各取所需：洛克抛弃了他的绝对君主，走向自由民主的分权政府；卢梭则采用个人积极参与的“普遍意志”代替了他的绝对君主，绘制出共产主义的最初雏形。因此，19世纪法国大革命之后，自由主义、社会主义和保守主义成为现代世界比肩的三大意识形态，延续至今。在前几章中，现代性的政治维度和经济维度都讲的差不多了，作为现代性社会文化特征之一的民族主义就站到了风口浪尖。盖尔纳从经济的工业主义的角度解释民族主义的来源：民族主义诞生在传统家庭生产模式向现代社会工业机器生产模式的转变过程中。工人的流动性使等级秩序和障碍消失，同时社会分工需要技术上的专业能力，这种能力仰仗于基础性教育。教育给了人们一种共同沐浴的文化，社会成员由此得以呼吸、交流和生产。于是，工业主义—文化教育—国家的逻辑过程，其终点便是民族主义。同质化的文化是通过国家，并且在国家内部被保存。除了盖尔纳的经济角度，本尼迪克特·安德森从文化体系角度对民族主义作出的解释是：民族主义的出现源自于两股力量的此消彼长，宗教共同体和王朝在历史的浪潮中身退谢幕，对于人们理解世界的方式，产生了根本的影响。这种影响主要表现在“时间观”：新的时间观，是本雅明式的同质的、空洞的时间观，“一种过去与未来汇聚于瞬息即逝的现在的同时性”。在这种横向的同时性中，宇宙和历史，世界和人类并没有区分，人们按照共同的时历标准，来判断他人和事件与他的同时性。对应的是从前宗教共同体中的时间观，也有同时性，但这种同时性是纵向的，是与时间并进的，是预兆性和启示性、垂直地关联到神谕的，这种时间观必然指向上天的神的一统性。此外，印刷资本主义的出现，也决定性地形成了民族主义的观念。全民享有的共同的书面语言的印刷刊物加强了民族成员间的关联印象，尽管互不相识，然而能够形成一个“想象的共同体”。最后（终于最后了，写不动了T.T），作者讲述了现代性的内部冲突。现代性的经济基础是英国工业革命，政治和意识形态基础是法国大革命，其表现是自由民主政治和自由市场经济。反现代性的主张主要有三个层面：①政治经济上——共产主义；②文化上——浪漫主义、现代主义；③哲学上——尼采、海德格尔、德里达blabla……啊，真心写不动鸟。。。内部冲突你就先一边凉快一会儿吧= =为了凤头猪肚豹尾，我来抄一个大气璀璨上档次的意味深长的结尾：“这样，今天的思想事件是，要么像列奥·斯特劳斯那样，以回到古代并且将古代神秘化的方式来拒绝现代；要么像哈贝马斯那样，充满信心在现代性传统中来改造现代，将现代性一分为二，然后去芜取精；要么像福柯和德里达那样，对现代性失去耐心，最终毅然跨过现代性，来到一个全新的蛮荒之地，并承受着飘摇风雨般的打击。现代性，正是在这里，踏上了末路。”（全剧终）
精彩短评 (总计39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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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书的最大好处在于读完过后总是隐隐觉得已经成为该领域当仁不让的专家了。汪民安的文笔相当赞。 -
非常不错的入门读物。全书从不同角度对“现代性”进行叙述，并引出各位哲学家的观点（尽管介绍得确实太过简略），是一种不错的组织思路。前半部分条理清晰，文笔流畅；但是从文艺复兴之后就稍显拖沓，有较多的重复之语，不复一针见血。 -
“现代性”概念初级导论 -
“它像一艘巨轮一样，从16世纪开始慢慢驶离了完全由上帝宰制的那个中世纪码头。”这就是我心目中的“现代性”。 -
多层面简要分析“现代性”，还是颇有启发 -
作为入门读物还是很清楚到位的！ -
以此小书作为现代性/后现代/后殖民阅读的开始吧。 -
很轻灵的一本小册子，有可以随时拿来翻阅的快感。很喜欢现代生活这篇，以前很多困惑的东西在这里都能找到一种令人接受的解释。 -
这本小书完整地收在《现代性读本》里，可以不必单买。回想第一次读后的兴奋，那个激动啊啊啊啊！汪民安的文笔，大爱！ -
内容与可读性兼得的小册子 -
简明扼要，不错的入门书 -
这种现代性，它为一种进步主义和发展主义欲望所主宰。 -
第二遍 -
现代性的学术谱系，围绕现代性的诗学、经济、政治哲学等关键脉络，串联起了很多重要思想和著作，超级棒的小书，很适合作为书单索引，也可以读完其中重要书目后，回归历史语境理解。 -
作为入门读物，善。 -
非常推荐的一本关于现代性的入门读物，文献综述的典范，文笔优美，架构清晰。读书会必备良品:) -
入门读物，无甚新奇，只不过把理论罗列而已 -
简短的小册子，文笔很好 -
言简意赅 -
为什么才印4000册…… -
关于现代性的学术谱系 -
| C91-02 /W28 -
对现代主义有清晰的整体把握，文采和对原著的熟悉都很好 -
二刷 -
啃了三天的小册子，像是文献综述的梳理了一遍，作为接下来关于现代性阅读的起点。算是大概有了个待填充的框框。或许要从16世纪开始梳理包括哲学、历史、美学等内容才能理解难以被定义只能叙事的庞大的现代性。读完也无比感念，之前孤立地理解像是人文主义、浪漫主义、法西斯主义是多么浅薄。 -
寒假读毕。基本上就是作者总结大神们的观点。 -
读这本书后才知道，课堂摆弄三年的现代性是啥 以及曾纠结一学期的卢梭的价值在哪 -
图书馆里落满灰尘的角落，恶补上课走神的时间。。。 -
忽然想到一个词：理论的驯化 -
入门读物，梳理几个世纪历来“现代性”理念的发展历程，语言比较通俗，适合阅读。 -
其中一星献给优美的文笔和流畅的表达。 -
天天说现代性，现代性究竟是什么？谈论什么层面上的现代性？ -
简明扼要 -
思路清晰，讲的是人话。好书。 -
微博推荐，想读。 -
文化研究入门可看，基本上是现代思想史的一个缩影，介绍得浅显易懂。 -
标注一下，以前看过，很不错的小册子，重从体验分析现代性~ -
比刘小枫的又臭又长要明快地多 -
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