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园》书评

城市是一个巨大的动物园，而你我置身其中

　　　三年前，我在北京著名的798闲逛，置身于大同小异的非主流、后现代雕塑群中，看久了不免麻木，可还是被其中的一景所吸引：那是一个巨大的涂满红漆的笼子，内壁围成的方寸之地与外侧的栏杆上堆满了姿势各异的“动物”，凑近一看，个个面目狰狞，充满着焦躁不安，急于挣脱束缚，再走近一点，嗨，哪是什么动物，分明是你我的模样！　　　甫跃辉把这个动物园写成了小说，用他一贯细致绵密的手法，写的缓慢自在。不论外界风吹草动，他恣意地活在自己构筑的那一方世界里神游，生活像一滴水落在地面上般悄无声息，可他似乎不仅能看到这水与地面摩擦的声音，还能分毫不差地勾勒出涟漪的圈层。这一点倒是像极了她的老师王安忆，下午四时的阳光透过窗格子洒进木屋，一寸一毫的挪动都是笔下的风景，像是一丝不苟的老木匠，几十年来精雕细琢，只为成就一件艺术品，也难怪甫跃辉不同于其他的80后作家，他的文字是在时间的小火慢炖之下熬出，经得起推敲，与速朽无缘。　　　小镇青年进城的话题一点都不新鲜，鲁迅写过，沈从文也写过，现代化进程中乡村的愚昧落后凋敝，成了前者为启迪民智树立的靶子；而湘西边城的清丽哀婉、与世无争，又在某种程度上是对都市泛滥物欲的荡涤与掣肘。丑与美，构成了现当代乡土文学的两极，甫跃辉恰好站在这两极的中间，在已经被过度开发的题材上想要再辟蹊径，不是件容易的事。而自我的体验与感受却难以被他人替代，那就索性顺着自己的路径挖掘下去，看看这一锄下去，还有什么？　　　与异乡人想进入“此城”的迫切相比，甫跃辉笔下的主人公们如他自己一样，对于眼前的这座距大都市的态度似乎颇为懒散与怠惰，他们留下来，成为城的而一部分并非基于某种宏大的信念，而只是基于偶然，并因为“懒得挪窝”便自然而然地留了下来。而在此间生活、工作、恋爱，城与人的关系也就一点一点地凸现出来，经年累月中悄悄发生某种变化，闯入者的人格结构与现代城市逻辑之间的冲突彰显，如一张无形的网笼罩于心灵之上，人与人之间的冷漠与疏离、欲望无处藏身、赤裸地具象为肉体缠绵，于是《动物园》中的男人与女人，这对都市中寻常的“周末恋人”，每周见面的做爱变成了例行公事，肉体的亲近却愈发暴露出精神的疏离，近乎执拗的开窗与关窗的动作成为夜晚上演的一出荒诞剧，让人于啼笑间隐隐感受到某种无奈；而灯红酒绿的都市表象背后，隐没在日光之下的污浊在黑夜蔓延，迷离的酒吧灯火、衣香鬓影，赤裸的肉体交易，是对自我的厌弃，成为一张被欲望侵蚀后扭曲变形的脸，紧紧贴在玻璃窗上，隐藏在老楼的壁橱之中，在无风之夜，成为自我逃脱不出的梦魇。善写都市中的“零余者”，同是以性欲来象征人与城市之间的微妙关系，甫跃辉常被形容成“当代的郁达夫”，跨越前现代与后现代的历史语境，人性中总有一些相似性，某种程度的契合无需计较，甫跃辉不是一个野心很大的作家，时代的疾风劲雨不过幻化成了作品中的一幕幕背景，至于历史最终走向哪里，并不在他的关注之列。他由一支笔走入如他一样的乡镇青年的内心，将心底的焦虑、冲突、压抑与扭曲最大程度地真实化，并用这种“真实”试图抵达虚无。　　　动物园的故事最后，男人和女人终究没能在一起，他们靠的很近，就在生活即将在妥协中通往一致的时候，空气中飘来了挥散不去的动物气息。我在想，那一瞬间是否他们都同时意识到自己就像窗外那依靠本能生存的动物一样，食色之后，被巨大的空虚包围，总想抓住点什么，却一无所获。所以，男人跑进了动物园，想感受大象生活的缓慢、庄严与温柔，或字啊这样的憧憬里，却突然发现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迷了路。　　　他被困在了动物园，如你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