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与诗歌》书评

美丽岛事件的历程与启示——读《暴力与诗歌：高雄事件与美丽岛大审》

美丽岛事件的历程与启示——读《暴力与诗歌：高雄事件与美丽岛大审》2011/3/12口述史《暴力与诗歌：高雄事件与美丽岛大审》采用口述历史的形式，通过对数十名高雄事件亲历者的采访，包括美丽岛政团的核心领袖，高雄镇暴部队军官和士兵，高雄市长、警备部队首长和中间人，以及辩护律师、海外声援力量等，将高雄事件和美丽岛大审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每个人的心情、感受和对事件的评价跃然于纸上。而该书又放弃了为美丽岛事件翻案的立场，只是从不同相关者角度对事件进行真实而客观的记录，秉承客观中立之原则，实为了解美丽岛事件和台湾党外运动难以多得的史料。历程1980年12月10日世界人权日，台湾发生了震惊世界的“高雄事件”，又称“美丽岛事件”，长期活跃于国民党一党独裁统治之外争取民主和基层代议机关直选的党外人士和其支持者（以《美丽岛》杂志为依托，也称“美丽岛政团”），在人权日当日在高雄的街头游行中，与独裁政权的警察和军队发生了激烈冲突，导致大量示威民众和军、警受伤。美丽岛政团认为是国民党为镇压党外民主运动，雇用流氓殴打军、警，并嫁祸游行群众；国民党当局则将党外描绘成打砸抢的暴徒，欲除之而后快。3天后，国民党开始在全台逮捕异议人士，一些与高雄事件没有直接联系的人士也锒铛入狱。鉴于国际社会、尤其是来自盟友美国的强大压力，蒋经国决定公开审理高雄事件的涉案人，对姚嘉文、林义雄、施明德、吕秀莲、陈菊、张俊宏在内的8人，也基本是《美丽岛》杂志社的高层领导，参照《动员戡乱时期临时条例》进行军法大审，对其余涉案的三十余人参照普通法进行司法大审。经国先生对审判做出了“不管你们怎么判，我不希望看到死刑”的定调，审判历时数月，施明德被判无期，军法审判的其余7人被判10余年，司法审判的三十余人则入狱3~5年不等。审判庭上，8人的辩护律师团表现出了极大的勇气和智慧，与主审法官斗智斗勇，激励了在监禁期间受尽酷刑的8名被告，庭审现场也成为了美丽岛政团宣传自己价值理念和启迪民智的舞台。公开审判也让媒体得以规避国民党宣传部门的舆论审查，敢于全文报道被告和辩护律师的辩词，让民众对党外运动的认识有了从排斥到认同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庭审期间，即在1981年2月28日当天，还发生了令人发指的“林宅血案”，美丽岛政团的核心人物林义雄全家遭灭门，林母、一对7岁双胞胎女儿被杀，大女儿深受重伤，妻子因参加庭审而幸免于难。媒体对此纷纷谴责，公众也把怀疑的目光投向政府，认为是政府杀鸡儆猴。虽然政府展开调查，但时至今日，林宅灭门惨案始终未缉拿到真凶。特征与评价复杂的人员构成 在读此书之前，曾认为台湾党外运动的支持者应主要为本省人和少数族裔。但其实参与运动和运动支持者的人员成分非常复杂，既有台独分子，也有共产主义者；既有国民党员，也有非党员；既有外省人，也有本省人和少数族裔；既有无神论者、传统文化信奉者，也有基督徒、佛教徒。这样的大杂烩让党外运动具备了广泛的群众基础。选举运动而非革命 高雄事件的直接导火索是美国与台断交，蒋经国随即发布戒严令，终止所有选举竞选，随即引发党外运动强烈反弹，并最终酿成高雄事件。但美丽岛政团并非是革命团体，不以颠覆国民政府为根本目标，而是旨在从体制内推动台湾社会的民主进程，通过选举进入立法机关和基层行政机关（台湾在1950年代即已有县市长直选）来影响政府决策。因此，1980年人权日游行作为党外动员选举的一个组成部分，却恰逢国民党强力镇压，不得已而做出反抗。其实，高雄事件前的“中止事件”就已经是党外与一党专政斗争的预演，桃园县中止国小投票所发生舞弊，继而引发民众大规模示威抗议，袭击当地警署烧毁警车。这些抗议虽传递着对国民党统治的不满，但民众对选举还是寄予厚望，可见国民政府尚未失去统治合法性，只是一党专权的局面难以为继。体制身份与党外身份集一身 这里所说的体制并不是指维系国民党一党专政的统治系统，而是指对各界民众开放选举的立法机关和基层行政机关，这些由选举产生的政府（广义）机关有国民大会（代表增补）、省议会、各县市议会和县市行政机关（县市长）。国民党虽对选举进程多加干预，但从1950年代，一批国民党内异议人士、参政党青年党和民社党的部分党员、党外独立人士相继经由选举脱颖而出，成功进入立法系统和基层行政机关，对国民党的一党专政构成十足挑战。1977年台湾选举高雄事件中的核心人物许信良在桃园县选举中高票当选县长，张俊宏、林义雄当选省议员。可见，这些美丽岛事件中的风云人物，在事件前就已经具备体制内的合法身份，或为民意代表，或为基层民选行政首长。这批人的政治理念的成熟程度、对政权运作的娴熟程度、基由选举运动而具备的群众动员与领导能力，都为独立于体制外的党外运动在日后的成功做了坚实铺垫。奋斗拼搏与牺牲精神 军法大审中军事检察官曾因党外高唱《敢拼才会赢》诬蔑党外煽动民众叛乱，而被广传为笑柄。但“敢拼”的牺牲精神确实是美丽岛政团中高层领导及其家庭的特质。施明德在1950年代中学期间便因鼓吹台湾独立而遭刑囚，在美丽岛大审中更是被判无期，总计入狱25年；美丽岛杂志社务委员纪万生以谭嗣同为榜样，欲入狱流血以祭党外民主改革，并在被捕时与妻儿“有所表现，高呼‘强盗土匪的走狗’”；在庭审中，辩护律师团的出色表现感染了8名军法被告，庭审法庭随即成为党外运动的又一政治舞台。所谓自由之树要靠爱国者和暴君的鲜血浇灌，意正在此。成熟而坚强的领导层充分保障了运动在遭遇各种挫折坎坷后的顽强和生生不息。有恒产者有恒心 台湾90年代的野百合运动、大陆89年学运的领导核心以学生为主，与之不同，党外运动的领导层都已具有自己的正当职业，比如姚嘉林是台北律师，主业繁忙，另外一些党外领袖则为公职人员（民意代表或基层行政长官）。台湾70年代的自由化经济改革也催生了台湾最早一批不依靠“傍权”而致富的中产阶层，急于表达自己政见的中产阶层也成为了党外运动的主体和资金来源。正所谓“有恒产者有恒心”，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党外领袖在面对国民党强力镇压时能保持坚忍不拔的勇气的根源。尾声美丽岛大审后，党外有生力量基本被消灭殆尽，新生代羽翼未丰。于是，党外人士的家属和辩护律师接过了民主接力棒，纷纷在1983年参加民意代表选举，并有数人高票当选，一曲《望你早归》感动了不知多少台湾民众。再之后，就是1986年民主进步党成立，1988年解除党禁报禁，台湾踏着民主化的铮铮步伐，向世人见证着，具有千年帝王专制传统、在现代化过程中又被一党专政所奴役的儒家社会，也同样能培育出自由民主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