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吟》书评

戏如人生：读王小鹰《假面吟》

戏如人生：读王小鹰《假面吟》潘玥婷读罢《假面吟》，就如看了很多场戏，不只是《白兔记》，更多的恐怕是那些假面下的真性情。王小鹰的文字给人一种静美流畅，又不失荡气回肠的感觉。王小鹰是一个戏迷，她坦言，写这部小说只用了一年的时间，而素材的积累和灵感的孕育却已长达半个世纪——早在五十年前，她在看王文娟老师的《红楼梦》时就迷上了林黛玉在舞台上的一颦一蹙，也迷上了戏曲。当然，王晓鹰对戏曲舞台的成功把握和人物形象塑造的丰富真实不仅和她长期对戏曲的痴迷有关，更多地也和她长期以来与王文娟等戏曲表演家的交流分享密不可分。这部小说主要呈现了以蔡莲芬、谢影阁、余青鹅为代表的三代越剧艺人的曲折人生。“悲旦魁首”蔡莲芬是省越剧团的台柱子，名剧《白兔记》的女主角，但事业上她蒙冤落魄，婚姻方面，她作为科班出身的唱戏女子与富家少爷的邂逅也终于败给了门当户对。还好，他让她有了女儿谢影阁。蔡莲芬无法阻止女儿对越剧的热爱，而谢影阁也将母亲的《白兔记》在属于她的年代唱得大红大紫。可是，政治风波让谢影阁沉寂多时，好不容易等到了复出的机会，她却突发脑溢血而瘫痪了！为了将“谢影阁”这个名字一直留在舞台上，她找到同父异母的妹妹谢金阁，让妹妹从一介清唱班艺人摇身一变成为名角“谢影阁”。青年演员余青鹅从小崇拜谢影阁，但因为提出了对假“谢影阁”身份的怀疑，而无缘拜师“谢影阁”，更无法进入省越剧团，只能回到家乡，在越剧的艺术道路上历尽艰辛。最后，她真正拜在了真谢影阁的门下，将谢派艺术完整地继承下来，包括让戏迷魂牵梦萦的长水袖功夫！她的艺术人生坎坷如谢影阁，但似又比老师多了几分幸运。在小说中，这三位主要人物的戏剧人生既是相似命运的不断上演，但又何尝不是一种命运的轮回？！在王晓鹰的生花妙笔下，一出《白兔记》将三代人的命运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她们为此付出了太多的青春和情感。换言之，这出戏于她们而言就如生命般宝贵和沉重，因为那其实是在演绎自己，而不仅仅是李三娘。 一口气读完这部小说，我几度紧张不已，又几度舒缓低回，不由想起那让江州司马湿了青衫的《琵琶行》。艺术的演绎总有几分相似之处，不管是《琵琶行》还是《假面吟》，都以表演作为载体，充分带动了作品的张弛。《琵琶行》仅七百余字便仿佛诉尽了琵琶女的坎坷一生，词极凝练，情却至深。而《假面吟》则用一部《白兔记》将舞台上下都荡气回肠的戏里戏外的故事表现得淋漓尽致。不管是“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还是“十六年，苦水鱼塘可作证，闯过了多少生与死”，似乎每一声每一句都是为那一刻的情境而生。戏和人生，其实在很多时候很难分得一清二楚，与其说人生如戏，我倒更愿说是戏如人生。谢影阁这个女主角的塑造自然对整部小说的基调和意义至关重要。她拥有非凡的艺术禀赋和对戏的极度热爱，然而在她事业如日中天之时，命运却让她坠入了诀别舞台的无底深渊。突如其来的脑溢血给她留下半张面瘫的脸，从此只能“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每到心中情感到达高潮，似乎就要喷发之时，总以为她会面目狰狞，可谢影阁不用声嘶力竭，只是“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脸就能使对方惕厉不安——一来半边瘫痪使她无法张牙舞爪般发泄，二来孤高狷介的她纵使没有瘫痪怕也不会轻易将情绪外露。纵使她的外表看上去轻描淡写，在心里则铁定百转千回，端的是“别有忧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小说很多地方只是含蓄道来，却比浓墨重彩更能捕获人心，这，大抵就是王小鹰文字的纯熟老到吧。在谈到这部小说的创作缘起之时，王小鹰说是受命而作，希望满足外国读者对了解中国戏曲演员的愿望。或者说，她是想竭力描述大众关注认可与艺术之间、艺术与当下时尚之间的矛盾。众所周知，艺术的本质是一种精神的创造，应该脱离低级趣味。王小鹰写《假面吟》，借三代越剧名旦的经历，提出了她对艺术的思考和困惑。诚如她自己所言，小说不是给人生活答案的，但必须提出生活中的问题，她希望这个问题给予读者更多的思考和形而上的研究。《假面吟》篇幅不长，结构精妙，在不断的矛盾中演绎着各色人等的人生故事。不仅主角描摹立体刻画生动，配角也无不血肉丰满，让读者印象深刻。如谢影阁身边忠心耿耿的跟班娘姨拾妹，本是个忠实戏迷，因戏而与谢影阁母女结缘，最终竟终身不嫁，追随谢影阁左右寸步不离。她倾注全部青春和生命一丝不苟忠诚守护的，自然不仅仅是谢影阁及其谢派艺术，而是整个的越剧，整个的艺术世界！一开篇，继女主角谢影阁出场的，就是拾妹，作家给予她的厚爱可见一斑——连她的名字都是从她爱哼哼“我家有个小九妹”而来，虽是绰号，却刻骨见髓地描画出了这个人物的精气神。可以说，《假面吟》的价值更多地其实并非在于故事的虚构和人物的塑造，而是在于作品对戏与生活、假面与真情的契合的深层思虑。如果从抽象的高度来说，艺术从现实里抽象出来，艺术高于生活自然无可非议，但如若你不是把艺术只当艺术看，不是把生活只当生活过，而是把艺术作为生活的一部分来看待，那么，显然生活就并不见得低于艺术，甚至在外延上还远超于艺术。当然，有人说表演就算再夸张也有它的局限，琵琶女再信手续续弹也“诉不尽心中无限事”，谢影阁的水袖再惊龙盘飞、风旋云腾，也舞不尽她心内纠缠的至痛至楚。但在记得艺术源自生活、观照生活的同时，我们也不能忘记艺术也是为了生活而存在的，比如，在小说中，就是艺术让十六年的坚守得以持续，是艺术让很多人很多事很多关系变得不再僵硬可恶面目可憎，是艺术让精神超越肉体而得以永恒……人生如戏，戏如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