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动物在长春·第壹辑》书评

图与文字天作之合

虽是冲史航买的，画家吕欣的画却让文字更有趣更具象化了。其中感处最深的是寄居蟹韩雪的故事。似乎每个孩子小时候家里都会有一个会修一切家用电器、会通下水管道的超人爸爸。而画家把爸爸画成了孙悟空的形象。孙悟空会七十二变啊，可不就是一活脱脱的全能超人吗？另一个抹香鲸田发胜的故事中那副神奈川冲浪里与错综复杂的自来水管道链接的画面与文字真是巧相辉映，据说这也是吕欣个人最得意的一幅画。书里的每一个故事都值得细细读，反复读，且常读常新。

普通人的编年史

从初三开始，妈妈和我搬离了小镇，来到长春生活，读大学在北京四年，毕业之后再天津工作，回头算一算，真正在长春的日子只有四年整，而我，却最依恋这座城市。建设街、文化广场、鸽子楼、中央大街、动物园、卓展、重庆路、东北师大、桂林路，在游客看来平凡无奇的地方，总让我感觉亲切。人的记忆总是奇异的，越是久远的事情越是清晰，小学同学、初中同学、高中同学，好多名字，好多场景，历历在目，而昨天的工作我都记不清了。曾经的我们如何再相见，今天的人们已经对不上曾经的脸，成熟是怎么一回事呢，我们还没有苍老呢，为什么灵魂如此疲惫，为人父母又怎样呢，你就真的不再有朝气了吗，这身份真能使人变化如此之大。相见不如怀念。

一场告别

2015年6月10日，我乘坐晚上9点半的火车离开长春。那天晚上有雨，下得还不小，我一手撑着伞一手拉着行李箱，在走下361路车之后，望着仍然施工中的长春站匆匆地按下了手机的拍照按钮。在火车站和妈妈打电话，妈妈在嘱咐我注意安全的同时不禁感叹：“你终于离开长春了，你的第二故乡呢……”我不知道怎么定义“第二故乡”这个词，我在长春度过了人生中最为青春的四年，虽然最后也没有对她有多少熟悉，虽然经常抱怨她冻人彻骨的冬天和姗姗来迟的春天，我对她有诸多不满，然而在离开她的时候，对她，我却只有不舍。也许我再也不会回来看她，甚至再也不会回去东北。但我知道这个曾经和我格格不入的城市，将永远深留在我的心底，我每一次埋怨南方阴冷潮湿的冬天的话语里，每一次对暖气的向往里。（哈哈，真的，我好爱东北冬天的室内。）关于这本书，几乎就是为了“长春”。作者在怀念他的家乡和亲友，而我在怀念我刚刚结束的四年时光。我真是一个很宅很宅的人，以至于大学四年在长春都没有溜达很多地方。但是每当在书中看到一个熟悉的地名，我的心中都会不自觉地小小雀跃一番，然后迅速地在脑海中印画出我记忆中的那个地方。其实整本书下来，能让我有回忆的地方也不多，但我依然有种小确幸。昨天晚上本可以把书看完，但却突然合上书睡觉了，其实是心中有些不舍，怕看完了它就像是真的和长春再见了。我自发地把这本书作为我对长春的一个纪念，只要翻开它就会开启我对长春的记忆。希望这份记忆可以足够长，一直撑到我再次见到她。（现在好困，我侧躺着拿着手机打字，都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写些什么了。当然，在看书的时候除了对长春的感情之外还有许多感叹，最多的就是，作者认识的、叫得出名号的动物可真多呢！还有就是，生活只要细细观察下，稍稍加工下，就完全是一部精彩的小说了呢。）

精彩有趣，还有寻宝哦

“阿拉斯加棕熊苗敦的爸爸去开家长会，发现刘主任也在，主任是土拨鼠刘春立的爸爸。刘春立没有干不子弟的派头，兴高采烈给苗敦当碎催。苗爸爸就跟儿子商量，以后让春立当老大，你来当碎催。儿子答应。第二天放学打群架，刘老大被打破鼻子。苗家父子共同度过了一个歉疚的夜晚。”如果不是东北人，不理解一些地道东北话，比如碎催，就很难领会这里面蕴含的幽默与一点点酸楚，即使根据上下文推导出大意，却始终隔着一层，少了那种难以言传的熟稔与舒坦。所以，精彩的文字往往是有地域特征的，如同不懂四川话难以理解桑格格《小时候》的风趣，不懂上海话难以体会金宇澄《繁花》的韵味一样，但图画没有，图画可以跨越语言文字的界限，给人更大的想象空间，让人产生更丰富的感受。《野生动物在长春》就是一本成人绘本，基于上面那样一个个小故事绘制而成，画中主角有着野生动物的名字和嘴脸，却带着人类的表情与动作，在一个个特定的场景下，展开一个个小故事，带着幽默，带着温暖，偶尔还会有点心酸。故事是长春籍编剧史航感怀旧时朋友，用了他们的名字，结合动物种类，写出了一个个小故事，开始在微博上连载，画家吕欣很喜欢，发愿要画出来，历经两年多画出第一辑，由读库出版人张立宪（江湖人称老六）编辑出版，并宣称这是第一本成人绘本，用“石破天惊”来形容。的确如此，这本书担得起这个名号。绘本的画工一流，动物的嘴脸带着人类的表情，将原来短短的故事延展成一幕生活短剧，别有韵味。比如苗敦这个故事，127个字，画家用了6张画，3大页展现出来，把成人阿谀领导的神态展现得活灵活现，最后苗敦父子插着口袋离开医院时那副闷闷不乐的表情真是让人大笑之余又有点心酸与共鸣，这不就是活生生的生活吗，我们不也经常扮演这样的角色吗？除了人物绘制的很精彩，吕欣还非常“狡猾”地运用了许多古今中外的素材，让人既觉得妥帖，饱含韵味，又有种偶遇旧知的激动。比如第一个故事，开篇是一副传统中国画，上面写着臧天朔的《朋友》歌词（吕欣大画家的笔墨），下面一块大石头上背坐着两只动物（仔细核对，原来就是故事的俩主角：犀牛庞波和海狸李莽雪），犀牛庞波旁边还放了一个胖大的茶缸。画面空灵幽静，又让人忍俊不禁，很符合故事中蕴含的淡淡温暖，回味悠长。但这幅画太熟悉了，仔细一查，原来是来自元四家倪瓒的《容膝斋图》，现收在台湾故宫博物院。而在抹香鲸田发顺的故事里，用了著名的日本浮世绘大师葛饰北斋画的《神奈川冲浪里》，此外，还有借用了玛丽莲-梦露经典造型的捂裙子的兔女郎，蒙娜丽莎造型的考拉……总之，翻开这本书，就是和一众熟悉的人物、画面见面，有种挖到宝藏的欣喜。这种宏达的气魄与处处用心的细节处理和另一本成人科普绘本《万物》有一拼啊（这个是歪果仁画的，获得无数牛x大奖，讲宇宙起源的，也是妙趣横生，但脑容量极大）。吕欣如此牛x，到底什么来路？后记里他说自己长期搞油画创作，第一次尝试如此宏达的漫画创作。创作漫画的标杆是阿尔布雷特-丢勒，是彼得-勃鲁盖尔。是古斯塔夫-多雷，是图卢兹-劳特累克。这些歪果仁是谁？问了度娘才知道，个个有名，综合起来就是，画工细腻生动，关注人物内心情感，画风幽默风趣。如此目标，加上处女座的秉性，自然身手不凡，看的时候，都不忍心一下翻过，要仔细看完每一个人物，因为总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哪怕背景远处一个扫地的动物，都表情生动，别有韵味。期待下一辑

在阴雨的南方回想烤袜子的香气

读库公众号推那篇《那些善良、细腻、笨拙、苦情、二二的、怂怂的人情动物》的时候，我就立刻在评论里写：曾在沈阳念书。东北真好。是啊，一离开就念了，如同你身处其中却未曾想一样。去长春那次，最心动瞬间是亚亚和我晃悠到一个路口，她一抬手：你看，那像不像南京的那些小坡子下去的小巷？脑中瞬间是我们在街上观察路人面容的时刻，恍惚里看到与旧日恋人肖似的脸——情同此景。人只会在把心中想见的看入眼，那是爱的回光返照，也可能是新的依恋。在异地的某些时刻，我们俩经常这样寻找南方的蛛丝马迹，就好像我们如今还少女般地抱头痛哭，互相说着想回去。回到北方。却不因为今不如昔。空间，地域，那是和生活的趾爪缝隙相互渗透的东西。就好像很多北漂的人，即便无法再留驻，还是会心痛地一口一口呕出那雾霾色的空气，舍不得那胡同里街坊四邻的亲昵。所以你说怎么忘呢，东北及膝的雪，和雪里的嬉戏。文字和绘画是记录的便利方式。创作不是痛苦本身，但它教会我们审视自己。痛苦是可以在这样的记述里被冲淡或升华的，那凝结下的，才是与人分享的回忆。我一向不吝于同人分享这些，口述交流固然更加生动，但落到纸上的力量却更能教人捧在心口怜惜。看《野生动物在长春·第一辑》的第一个故事我的心就被揪住了。发了微博让读库和史航赔我眼泪，鹦鹉老师给回了两个月亮，好似在说：孩子啊，故事里的事，说不是就不是，别这么动情。可是，哪能。不过说实在的，光是故事揪心，一句“朋友啊朋友/你可曾想起了我”估计达不到这般摧枯拉朽的效果。绘本的好，这时候就显出来了。画和着话，让那些人形动物的脸蛋身子一嘟囔，就全活灵活现着了。而且吕欣老师画的也耐看极了，那些动作的细节，表情的微妙，捎带着想象一下，就是些微电影似的动画短片。最浅白又最心机的趣味就是二位老师在硫酸纸背后的封面上留下了自己的形象。这瞬间教我想到经典名画，拉斐尔的《雅典学院》。可不是么，这样暗戳戳地在作品里留下自己痕迹的方式，可爱中是藏不住的神气。这和吕欣老师最后的结语也有所呼应：我很谦卑。因为我漫画创作的标杆是阿尔布雷特·丢勒，是彼得·勃鲁盖尔，是古斯塔夫·多雷，是图卢兹·劳特雷克。心有多大，画儿的格局就有多大。故事的好，在于同时写出了东北的冷冰冰和东北人民的暖乎乎。画面的美，在于同时描绘了长春的大喇喇和小细腻。现今是小雪了，原来一起在暖气片上烤袜子的同学们都在南方的阴雨里，回望你。教我如何不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