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书评

《门》：栖息于大地上的一枚标点

在建筑语言中，门是栖息于大地上的一枚标点：它是惊叹号，双瞳张大意料之外；它是省略号，眼前的一幕只剩一声叹息；它是逗号，无数个逃逸的通道暗藏一连串断点和玄机；它是问号，迷宫般的路径一头雾水，有时，它是句号，推开它却是人生诀别的驿站。这绝不是耸人听闻，古罗马人为了显示主人对方寸之域的主权，划地而城，最早的门由此诞生，僭越者则以“逾境罪”被当即处死。建筑学教授西蒙•昂温(Simon Unwin)所写的《门》对于门的阐述并没有流于表面形式，较少涉及外观结构和风格样式，转而在门的历史钩沉、门与人的关系上深入挖掘。从门外汉到“登堂入室”，从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变成一家之主，门的存在给人以天壤之别的心理落差，也是身份认同的符号。追溯门的历史，绝非仅限于滥觞于生活的矩形结构，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期，埃托尔•索特萨斯将其在沙漠中建造的门称为“通往阴暗之门”，置身于此感受死亡阴影笼罩下的峡谷，颇具神秘色彩的门揭示了每道门都有神灵庇护这个秘而不宣的传说，蒙古人禁止站门槛的风俗再次证明了这个说法绝非空穴来风。此后，不同文化背景各异、营造宗教氛围建筑的设计理念都与索特萨斯的沙漠之门有着隐性的遥契，即以一条轴线为中心，划定界限的同时也牵动着更广袤无限的世界。在米哈拉布建立的门廊轴线就暗含着通往隐秘世界的虔诚，沿地球的弧面，构建了朝圣者与伊斯兰麦加城克尔白圣堂之间人神共处一世的宗教联系。同样，雅典卫城的城门搭建起了神庙与外部的桥梁，市井与圣洁在此泾渭分明，升华起肃穆的仪式感，其轴线即是连接着雅典娜神座与传说中其故乡萨拉米斯的纽带。很难想象没有门的世界，密不透风的幽闭空间将化为一座座死亡的坟墓，压抑着一切可能性。门分割着空间，也分隔着意识中的理性与想象，其本身就是一个隐喻，它不仅仅作为建筑结构的组成部分而存在，其中还蕴含着妙不可言的哲学内涵。门象征着与群体公众分隔开来的私密空间，意味着转换空间时需要跨越的藩篱。在光影疏离之前，门是无言之物，但它给予人的想象和意味却是无限的：在被隔开的、未知的两端酝酿着或是令人紧张悬疑、或是给人欢喜惊讶的情绪。《奥德赛》中，踏上青铜门槛之前的奥德修斯忐忑不安、满腹忧虑。在希区柯克执导的电影《意乱情迷》，进深式的门廊成为心理暗示，逐层推进意念的映射。在诸多文学作品中，门则是作为一种抽象隐喻出现，距今两千多年前，《道德经》中就有“凿户牗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造物只是手段，功用常在虚无就道明了门空而不白似无实有的属性。在西方博尔赫斯的小说《门槛上的人》中，一位老人向主人公讲述了一个外国人被当地人围攻致死的故事，主人公进入大门，故事结束，他发现谋杀案不早不晚刚刚发生。门槛凝结了峰回路转之间的感官体验，一瞬间的失语哑然不亚于翻开安德烈•纪德的小说《窄门》扉页上所写：“你们要努力进入窄门，才能得到永生。”置身于门，在告别过去和迎接未来之间得到了瞬间的永恒，在虚拟和现实的书写中为自己的表情画下一个符号。2014.08.29 北京青年报http://epaper.ynet.com/html/2014-08/29/content_82275.htm?div=-1刊载时略有删减，转载请发豆邮告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