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思妥耶夫斯基中短篇小说选》章节试读

《陀思妥耶夫斯基中短篇小说选》的笔记-第597页 - 温顺的女性

温顺的女性
幻想的小说
p.597 现在来谈谈故事本身。我在标题中称它为“幻想的”，虽然我认为它本身是极度真实的。
这篇东西既不是短篇小说，又不是手记，问题就在这里。
p.598 生活中也常有这样的情形。如果有一个速记员暗中听他说话，并且按他所说的一切记下来，那末这个记录会比我所写的要粗糙一些，欠修饰一些，但是依我想来，那种心理的程序大概仍然会是这个样子。我所说的这故事中的幻想成分指的就是这种有一个速记员把一切记下来(然后我在记录上加工)的假设。然而在艺术中，多少有些类似的情形出现过不止一次:比方说，维克多•雨果在他的杰作《一个死囚的末日》①中用了几乎同样的手法。
p.599 我只管走来走去，思想去老不能集中……我只是按照先后次序（先后次序！）讲。先生们，我远不是一个文学家，这一点你们看得出来，管它呢，我自己明白什么，我就讲什么。我全都明白，我处境的可怕就可怕在这里！
一、我是谁，她又是谁
p.599-600 印象：穷，自尊心，年轻。
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反复出现）
p.601 善良而温顺的人抵抗不了多久，尽管不大肯表露自己，却也决不会回避一场谈话：他们回答得很简短，可是终归会回答，而且话越说越多，只要你自己不感到厌倦，而你又要他们说话的话。
p.602 事情是这样的：她拿来了那个圣像（她是下狠心拿来的）……啊，听着！听着！事情到此才开了头，而我偏偏老是搞得乱七八糟……问题在于我现在想回忆所有这一切，每一个这样的细节，每一件小事。我一直想把思想集中到一点上……然而我办不到，尽是这些小事，这些小事……（叙述的困难，在叙述过去的时间时，被现在的时间所打断；言不由衷，说的是“小事”，其实不是“小事”）
p.603 “嘿！”我心里想，“原来你是这样的人，性格总会自然流露，是新派。”
“我是那经常希望作恶、而实际上却在造善的力之一体……”（《浮士德》梅菲斯特的自我介绍）
P605 我记得，我什么也没有忘！（反复强调记忆，复述，真实性）
然而——她是年青人！我当时骄傲而又快乐地想到她的正是这一点，因为这里有着心地的恢弘：这等于在说，我虽然处在毁灭的边缘，歌德的伟大的诗句却仍然光芒四射。青春，哪怕只是一点点，哪怕是歪曲了的，也总是意味着心地的恢弘。
可是我怎么啦。我要是这样下去，到哪天我才能说出个头 绪来呢?快一点，快一点—问题根本不在那儿，啊，我的天！
二、求婚
p.607 我当时直言不讳，毫不觉得难以为情，我说第一，我不是一个特别有才能的人，并不特别聪明，甚至也许并不特别善良，我是个相当庸俗的利己主义者；同时我非常非常可能在别的方面有许多不讨人喜欢的东西。
长处是有饭吃，有衣服穿……我干这一行，也就是开这家当铺，只有一个目标，口气之间似乎其中有着某种内情……不过，我有权利这么说，我确实有这样一个目标，这样一种内情。……我是在报复社会
p.609 我至今还不明白……可是当初对她来说，谁是更糟的呢？是我还是那商人？是商人还是能引用歌德的诗句的当铺掌柜？
三、最最高贵的人，可是我自己却不信
p.610 我把她从泥坑里拉了出来，她应该敬重我的行为！另外还有种种想法也让我高兴，比方说，我已经四十一岁了，而她只有十六岁。这把我迷住了。这种不平等的感觉，它甜蜜极了，甜蜜极了！
可是我当场对这一切陶醉泼冷水。我的主意正是这样。对她的无限欢欣我报之以沉默，自然是好意的沉默……
p.611 我像人家说的，为人高傲，几乎是用沉默来说话。我是个用沉默来说话的能手，我一辈子都是用沉默来说话，我默默无言地独自承受种种悲剧。
我要她站在我面前，为我所受的苦难肃然起敬。
p.612 愚蠢啊，愚蠢啊，愚蠢啊，愚蠢啊!当时我直截了当、冷酷无情(我要强调我是冷酷无情地)对她说了两句话:青年人心地恢弘，这很好，但是—它不值一文钱。为什么不值呢?因为它来得容易，不是在生活中打熬出来的，这一切是所谓“生存的最初的印象”，可是我们来看看您在工作中又是怎样的! 廉价的心地恢弘总是容易的，甚至献出你的生命，这也稀松平常，因为这不过是热血沸腾，精力过剩，对美的渴求罢了!不信，你来试试一种心地恢弘的壮举，困难的、不声不响、没没无闻、无声无息而且招致谗言的壮举，要作出极大牺牲却得不到半点荣誉的壮举，由于这种壮举，您这个闪闪发光的人在众人眼里成为一个卑劣小
人，而实际上您是世界上最最正直的人—哼，您就试试这样的壮举看，不，您会拒绝的I再看我吧，我一辈子做的无非就是实现这种壮举。
后来，她开始不作声了，甚至完全不作声了，她只是睁大了眼睛听着，好大好大的、全神贯注的眼睛，而且……除此以外，我突然看到一种微笑，不肯轻信、不是善意的默然的微笑。……不错，她当时无路可走。（有关沉默，看安德列耶夫）
四、尽是计划、计划
p.613我们默然无语的去，又默然无语的回来。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一开头就默不作声呢?要知道，我们开始并不吵架，可是也不说话。我记得那时候她老象是偷偷的瞧我，我一发现她这样瞧我，就更加保持沉默。不错，坚持沉默的是我，而不是她。
在她那方面，有过一两次热情迸发，扑过来拥抱我；但是由于这种热情迸发是病态的，歇斯底里的，而我需要的是扎扎实实的幸福，加上她的尊敬，因此我漠然处之。我做得对：每次热情迸发以后，第二天就吵一场。
p.614 女人没有独特的见解——这是一条原理，对我来说，哪怕是现在，仍是一条原理……哎，一个满怀爱情的女人，甚至对她所爱的人的邪恶，甚至对他的凶暴也会加以神化的……这是心地的恢弘，可不是独特的见解。单是缺乏独特的见解这一点往往就把一个女人毁了。
p.615要知道，一个心地最最恢弘的人成了当铺掌柜，其中必有缘故。先生们，你们瞧，有些想法……这是说，你们瞧，有些想法，如果说出来，用言语表达出来，那末听起来简直蠢极了。让你自己‘觉得害躁。那是为什么呢?不为什么。因为我们大家都是些糟透
了的人，我们受不了真理，要不然，我就不知道为什么了。我刚才说“一个心地最最恢弘的人”，这听来很可笑，然而情形正是，如此。要知道，这是真理，就是说最最真实的真理!对，那时候，我有权利要保障我自己的生活，开这家当铺:“你们排斥我，你们，也就是人们，你们用轻蔑的沉默把我赶走。你们用让我一辈子受屈的办法来回答我对你们的热情的冲动。因此，我现在有权利用一堵墙把你们和我隔开，积攒起那兰万卢布，然后在克里米亚的什么地方度我的晚年，在南岸，在群山中、葡萄园中，在用
那三万卢布买下的自己的庄园上，而顶顶重要的是远远离开你们大家，然而并不对你们怀恨，灵魂中存着一个理想，心上有个所爱的女人，有个家庭，如果上帝赐我一个家庭的话;同时帮助四周围的庄稼人。”
什么呢?她有的是直率、对生活的无知、青年人的廉价的信念、对“优美的心灵”的视而不见，而这里最重要的是当铺，这就够了.(可是难道我是当铺里的恶棍，难道她看不出我的为人，我有没有取过非分的钱财么?)啊，世上的真理多么可伯又这个迷人的、这个温顺的、这个天仙般的女人—她是个暴君，我的灵魂的难以忍受的暴君和折磨者!
好，我要讲真理，我要不伯面对真理:是她的错，是她的错!’””’
五、温顺的女性反叛了
p.617 第一次争吵，当铺事件：的姿势);嘴兔挂着恶意的微笑。当时我压根儿没有提高嗓门， 不动声色地说，这是我的钱，我有权利用我的眼光来看待生活，还说当初我请她进我的家门的时候，我对她没有半点隐瞒。
这里的问题在于他没有权利走出这屋子。没有我，她哪儿也不能去。当她还是我的未婚妻的时候，就是这样约定了的。
p.619不过，在她一个劲儿无理取闹的时候，温顺的本性却妨碍着她。每逢这样一个人胡作非为的时候，哪伯她已经越出了范围，你还是可以看得出来:她只是在强迫自己，驱使自己这样做，而她首先就无法克服她自己的贞洁和羞耻的感觉。正因为如此，这种人有时会越轨放肆到了使你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的地步。
因为贪生怕死，被团队驱逐。——我拒绝决斗，并非因为贪生怕死，而是因为我不愿意屈从他们的横暴的判决，在我并不认为自己受了侮辱的时候去找人决斗。——用行动来反抗这种横暴，并且承受一切后果——这和去做不管什么样的决斗比起来，需要拿出更大得多的勇气。
p.620 我堕落过，但不是道德上的堕落……这只是我的意志和心智的堕落，只是由于我处境的绝望。
p.621 她，一个毫无阅历的人，她所以决定赴这个约会，只是出于对我的憎恨，一种虚妄的突然迸发的憎恨。
六、可怕的回忆
p.623 在实际生活中往往有这样的事：一个睡得很熟的人忽然睁开眼睛，甚至一刹那间抬起头来，往往房间四周，然后过了这一刹那，脑袋又毫无知觉地倒在枕头上，睡着乐，事后什么也不记得。
p.624被一个新的迥异寻常的印象所粉碎。据说人站在高处会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力量把他往下拉，拉向无底深渊。我想许多人自杀或者被杀，只是因为手枪已经拿在手里。这也是一个无底深渊，这是一个四十五度的斜坡，人在上面不能不滑下去，有某种力量以不可抗御之势要你扳动枪机。可是她也许意识到了我全都看见、全都知道、正在默默无言地等她杀死自己，也许是这种意识在斜坡上止住了她。（我自杀的力量）
你们要问:我真的希望自己能够免于一死么，我可以象在上帝面前一样回答你们:除了碰百分之一的运气，我不存任何希望。为什么我躺着等死呢?我倒要反问一句:既然我衷心爱慕的人拿起手枪来对着我，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再说，我凭我全部的生命力知道:就在这一瞬间，我们两人之间正进行着一场斗争，一场可伯的生死搏斗，搏斗的一方正是那个被同事们认为贪生伯死而撵走的昨日的儒夫。这一点我明白，她呢，只要猜出我并没有睡着的真情，这一点她也明白。
也许情形并不是这样，也许那时候我并没有想到这一点，然而，即使没有想，情形也必然是这样，因为此后我在自己生命的每一点钟都只想着这一点。（又解构掉了自己的叙事）
p.625 我为什么不挽救她？我要死了，我能挽救谁呢？ 她输了，但是没有得到宽恕。
第二部
一、 高傲的梦
p.626祈祷有什么用?-——只是一桩罪过!说也奇怪，我不想睡觉。人在极大的、简直是太大的悲苦中，在最初几次十分猛烈的感情爆发以后，照例会想睡觉。
p.627 我胜利了。
一个事件：我并没有去阻止别人正在做的错事。（集体意识和个人意识）
p.629 结婚：引进一个朋友，但是朋友需要加以训练、培养，甚至加以征服。
经过了手枪的考验，我洗雪了我的全部阴暗的过去。
p.630手枪事件之后，开始交谈，但是都故意地不让自己谈得投机。
p.631不是思想，也不是揣测，这是一根筋脉在蹦跳，这是一根早已僵死了的筋脉，它在复活，在颤动，它照亮了我的整个昏迷的灵魂和我的邪恶的骄傲。
二、障眼布突然落下了
p.633 障眼布落下了，落下了！如果她在我面前唱起歌来，那就是说，她把我忘了——这一点很清楚，也很可怕。这一点我的心感觉到了。然而喜悦在我灵魂中闪光，战胜了恐惧。
p.634 “我们谈一谈……你知道……你随便说点儿什么！”……严厉的惊讶：那严厉的惊讶一下子把我完全打垮了：“原来你还想要爱情？爱情？”她在惊讶之中好像突然发出了这句问话。她虽然一声不响，但是我全部看透了，全部看透了。
我的绝望的处境，我完全明白，啊，我明白！然而信不信由你们，那种欢悦在我心中翻腾到了不可抑制的地步，以至我想我要死了。……是的，幸福，没有边际、没有止境的幸福，而且是在充分理解我的毫无出路的绝望下的幸福！
p.635 “我还以为您就这样丢下我不管了呢，”她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了这句话，她那么情不自禁，也许她根本没发觉自己说了什么，然而——啊，这是那天黄昏她说的最重要、最厉害、而在我也是最容易理解的一句话，它仿佛在用刀子剜我的心！它向我说明了一切、一切，然而只要她在近旁，在我眼前，我就禁不住要希望，我就感到幸福到了极点。
呓语
p.636 到布伦去（出埃及？）迦南美地？救赎之地
三、我了解得太清楚了
p.637 坦白造成歇斯底里
p.639 妻子的忏悔——自杀——圣像
四、一共只晚了五分钟
p.641 她为什么要死呢
p.642 我无可挽回地明白了（明白了么？）——我压根不明白
我是个心地恢弘的人，她也是，这就是接合点！
她连一张字条也没留下。
p.643 一小滩血，什么也没摔破
p.644太阳升起来了，可是看看它，难道它不是个死人么？一切都死了，到处都是死人。只有一些人，而包围他们的是沉默——这就是世界！“人们，彼此相爱吧”——这是谁说的？
基里洛夫：“人为了能够活着而不自杀，想来想去想出了个上帝，这就是迄今为止的整个世界史。”
俄罗斯小说中的自杀可以分为两类：一是情势所迫。一是思想所致。

《陀思妥耶夫斯基中短篇小说选》的笔记-第46页 - 《穷人》

陀思妥耶夫斯基正式发表的第一篇小说《穷人》中的一段。一个落魄的老人，为自己那热爱读书而英年早逝的孩子送葬。
最后棺材盖起来，钉上，放在大车上运走了。我只送到街的尽头。马车夫赶着车一路小跑地走了。老人跟着大车跑起来，大声哭泣，他的哭声由于奔跑而颤抖，断断续续。可怜的老人帽子掉了，也不停下来捡。他的头让雨淋湿了，又刮起风来，细雪抽打和刺痛他的脸。老人好象没有感觉到恶劣的天气，哭着从大车的这一边跑到那一边。他那破旧的礼服的前襟随风飘扬，象是一对翅膀。那些书从每个衣袋里突露出来；他两手拿着一本大书，紧紧地抓住。过路的人摘下帽子，在胸前画十字。有些人站住，惊讶地瞧着可怜的老人。那些书不断地从他的衣袋里掉到污泥里去。有人叫住他，告诉他丢东西了，他就检起来，又赶快去追灵枢。在大街拐角的地方，一个要饭的老太婆硬要跟他一块儿送殡。最后，大车转过拐角，我看不见了。我就回家了。我心里非常难过，扑在妈妈怀里。我用两只胳臂紧紧地、紧紧地抱住她，吻她，放声痛哭，害怕地紧偎着她，好象极力要把我最后的这个朋友抱住，不让她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