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脚鹞

章节摘录

　　日子流水般地过着。待到种子下了地，落过几场春雨，封姑沟便都是些天高原阔、风清日和的光景了。有人带回消息，说群众在县上集会，要求政府把县郊的土法炼油厂全部取缔。宽志婆姨听了，就心慌起来。宽志婆姨起初不以为然，想起宽志身边的四川女人她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可类似的消息越来越多，这婆姨就又开始担心，她怕宽志的炼油厂关了门，自己那每月五百元的生活费也要泡了汤的。宽志婆姨想去县上看看，却想不出该去看什么，心里乱着，就决定先去骡马大会，等找见了友全伯再说。骡马大会早已成了小商品的交流会，牲口的交易却被挤到盐池河边的一块沙地上了。现今的骡马大会，有卖农副产品的，有售日用百货的；有倒奇形怪状真假难辨的药材的，有贩生着锈迹蒙着灰土的文物的；有农药鼠药杀虫剂，有旧衣旧柜旧家电；有摆摊耍钱的，也有设局坑人的；有偷人的贼娃子，还有牵线的皮条客；有修脚补牙的，还有耍猴卖唱的。甚至还有“丐帮”。你从骡马大会走过，就常见一些没手没脚没眼没舌的家伙步步为营挨着摊儿地讨钱，文明一些的还能挂出些自以为是的悲惨身世，或是作践着自己表演出一两段滑稽可笑的绝活来；不文明的则会抱起你的腿，扯过你的衣襟，至少也会把自己的残疾夸张到极至来刺激你的同情心。城里有歌舞，骡马大会上也是有的。只需天晴，赶上有集，你就能远远听见某某地的某某歌舞团扯着嗓子宣传着自己的节目，而单是那节目单就能勾起你无限的想象力和观赏欲。常见的节目有千年女尸，双头婴儿，猪生大像，刀劈活人等等。但这总是要失之无聊的；只有那些青年男女的酸歌艳舞，却能让封姑沟的后生们避了熟人，偷买了票，溜进歌舞团的帐篷去赏，久久不肯出来。贩夫走卒鸡鸣狗盗蝇营狗苟混杂起来，共同构筑了骡马大会繁荣的市场。各色人等虫子一样钻进了骡马大会蝉蜕下的空壳中，借着骡马大会昔日辉煌的规模和良好的口碑，互相挤兑着，竞争着，以各自不同的方式，谋求着相同的生计。面对如此纷繁多样的市场，骡马贩子反倒像漫天飞虫中一只古怪的化蝶，无奈地让出自己的躯壳，不伦不类地栖到了盐池河滩上。对于这样的变迁，老牲口贩子和“牙家”们虽是无奈，却也是欣慰的。他们就像忠实的战士珍惜自己的阵地一样珍惜着盐池河边的这块滩地。他们是旧世的遗老，先皇的家臣，他们伯夷叔齐般死而不食周粟。他们苦守在这最后的河滩上，以古老的方式完成着古老的交易，并试图在这样的交易中，去感受历史，交代历史，续写历史，拖住历史。　　……

前言

　　刑警多年，这样的动作已成习惯：看着罪犯的脸，把一副手铐扣在其双腕上。我最初的理解，这是一种优越，一种权威，一种强大。因为不管从哪个角度讲，刑警的职业更接近于大侠，代表着正义去完成征服的使命。可是时间久了，我拿着铐子的双手却时常犹豫，时常迟疑，仿佛一个大侠面对对手，却在考虑该不该掷出那柄致命的飞刀。是的，真的有这样的罪犯，他们在命运狭窄的迷宫里行走，没有方向更没有出路；他们四处碰壁，其中一处坚硬的墙壁就叫做法律。十年前的一个冬日，《软脚鹞》的女主人公走进了我的工作视线。她和许多同龄的女人一样，渴望爱情，追求幸福。可她从小缺乏教育，她因家贫嫁了她不愿嫁的人，她无意中拾得的安慰被她当作爱情，她离原本的生活走得越远就越危险而她却并不自知，她最终失去了未来却再也回不到过去，她来自于一个偏远的山村却制造了当年省城最大的命案。面对她，我心中铸就多年的优越、权威和强大显得夸张而鲁莽，我举起铐子扣其双腕的同时就有些不忍和不安。半年以后她被执行枪决，用一句报刊流行语就是“受到了法律的严惩”。我的内心世界就此也受到了惩罚。但肯定不是因为我给一个罪犯戴了手铐，更不是因为她“罪不当斩”。我是折磨于她的愚昧、她的贫困、她的婚姻以及她所有不幸的生存境遇。每日面对生活富足神定气闲的人们，我便有了把她写进书里的冲动，于是也就有了《软脚鹞》。我常想，生存比如行路，而法律比如行路规则，我们所要构建的和谐社会，某些意义上正是要改善这样的路况，不要让行路的人们因为路况的崎岖或泥泞而违反了规则。换言之，不要因为生活的贫困或是教育的匮乏等生存限制而触犯法律。这样，我们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公平与正义。至今我还在延续着自己的工作习惯：看着罪犯的脸，把一副手铐扣在其双腕上。然而，我已经不是什么大侠了。

作者简介

《软脚鹞》内容简介：草琴是个农民。草琴有初恋。她的初恋刻骨铭心，却结束于她父亲的那根扁担之下。草琴离家出走，然而她的出走并没能延续与村上的放羊后生王三娃和自己的初恋，却成就了她和民办教师王友道的姻缘。城市生活让三娃俨然成为了城里人，而草琴并未得到她预想中的幸福生活。三娃的夜总会生涯让他懂得了性和爱的区别，而与夜总会模特丰采菊的相爱让他觉得和草琴的过去原来是如此的可耻和可悲。

草琴绝望了，天地间忽然没有了自己的位置。她买了鼠药，本要毒死三娃，却制造了省城当年最大的命案。

我想象着草琴，还有更多的来自封姑沟的农民，包括我，就像那只鸟——软脚鹞一样，怀揣理想热爱生活，却在现实的厚雪上永远无法起飞。

图书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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