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域周咨录》书评

那些祖先们的尊严

让我们记住严从简这个名字，明王朝行人司的一位普通的给事中（行人司相当于现在外交部，给事中大致相当于现在的调研员或是巡视员）。他足不出京城，遑论出国，但基于其对皇上及帝国后代深沉的责任心，细心收集和整理大明帝国的对外交往历程，包括周边各国有趣的民族性格、人文风物和历史掌故，让我们这些后人感受到六个世纪前中国人不多的国际视野（当然，中国仍是“天下”的中心，余皆蛮夷）。此书以国别为传，分别详述了与东至日本西抵阿富汗南及印尼北达外蒙等地（我拒绝用“国”，严从简心中的国只有中华帝国）的交往过程。书中让我比较感兴趣的有两点，一是对朝鲜、琉球及南洋诸国的记载。二是明帝国的在外交上的威仪和自信。朝鲜历史上经历中国的五伐，又经历长期而深刻的中华文化浸淫。明朝被清朝灭亡数百年后，朝鲜仍以崇祯为共年号，并一度有联合当时台湾郑氏“反清复明”之意。由此足见明朝时朝鲜其崇华之心已达极致。琉球（现被倭奴呼为“冲绳”）更是一心向华，其国王可以率众大臣亲临海港迎送明朝使臣，并以“辱玉趾远临蜗居”表示恭谦之意，并自称“守礼之邦”。时至今日，“守礼之邦”的牌坊仍在琉球首府那霸高高耸立。而南洋诸国原民风粗俗，其文明进步多仰余华夏之孙开发之功。讲到明帝国外交的威仪和自信，我觉得与如今的美日等强横之族绝不可同日而语。自十九世纪末，东西所谓强国对弱国的征服无不假坚船利炮而图之。而在明朝，我们的祖先臣服四夷首先送去的不是武力，而是《大统历》，是《四书》、《五经》，是《礼》，是外交使节们带去的华夏文明之度。在之后的交往中，对纳贡称臣的国家从没有欺辱和剥削，而是以“四海一家”的怀柔政策亲善处之。倒是如朝鲜等国为讨帝国欢心，要献上海东青等珍奇之物甚至是阉人。明帝明确示之不予接受，认为接受此物，必令他国轻慢中华，认为不过是狎玩之辈，且伤及人子。另外，在频繁的对外交往中，也有一些臣服国会恃远欺侮周边小国或是做一些伤害明朝利益的事情。值此时刻，帝国的那些忠心和血性的使节会断然置生死而不顾，领命向前。如出使南洋和朝鲜的使臣不顾威吓，毅然以死相抗，吓得当地的国王亲派使臣并附道歉书送京请罪。每每读此至，发肤涑然，感动不已。也许有人认为我的阅读过程不过是一次“华夏沙文主义”的意淫，不过是一声“我先前也富过”的叹息。我不这么认为，我也要痛骂那些将帝国使节呼以“愚忠”的人。他们的硬骨头和责任心薪火相传，塑造并传承着中华民族的对外形象和处事风范。我想，这也是当年朝鲜、越南、日本等国如此钦慕中华文化的原因之一。最重要的启示是，中国得以臣服八方，不是完全是靠肌肉，而是靠“道”和“礼“。这些深植于中国人血脉中的文化基因不会如长城般那样赫然挺立，但是生生不息。它们或许会消沉一时，但一定会在人类最茫然最无助之时重光并哺益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