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贺诗集》书评

无物结同心——纪念苏小小

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 水为珮。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李贺《苏小小墓》去年夏天，单位组织旅游，在几条线路中，最后还是选择了“苏杭线”。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喜欢繁华，喜欢热闹，喜欢人文景观，喜欢有历史积淀的地方，喜欢西湖。西湖，很美丽的地方，很多故事的地方。西湖的美丽早就存在于想象中。“苏堤春晓”、“曲院风荷”、“三潭印月”、“断桥残雪”……想起这些名字，就让人无限遐思。小时候读到“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的时候，还愤怒地声讨下无能的南宋小朝廷；现在人到中年，读到这句诗的时候就只想着，啥时候咱也去体验下纸醉金迷该多好啊。西湖的美丽当然还不仅在景致，西湖的美丽更多还在故事。许仙、白娘子，也许是流传得最广的故事，我却不是很喜欢，其一因为不是历史事实，其二因为太矫情了。我期待见到的是西湖边上的另两个地方。一是岳王庙。我最喜欢的早餐是油条。油条在老家叫做“油炸桧”。儿时问父亲为什么叫这个名字，父亲给我讲起秦桧、王氏、风波亭和岳王庙，讲起“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讲起那个到坟前凭吊的姓秦的书生写的对子：“人从宋后少名桧，我到坟前愧姓秦”。年少心中便期待能去看一下，这种期待至今仍在。另一个地方是苏小小墓。对这个地方的了解，来自阅读。四岁时学写字，喜欢抄书，老家有本《毛主席诗词》，抄了许多。后来初中时读到李贺的诗，意外发现居然李贺诗中有许多句子似乎与我年幼时抄的东西别无二样。虽说天下文章一大抄，不过能让主席也抄的人，那一定不简单。于是找来了几乎所有的李贺的诗歌，见识了诗鬼的才气。也读到了那首最令我心动的诗——《苏小小墓》。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 水为珮。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青骢马、油壁车、松柏、风雨……诗中弥漫的忧伤在年少心中久久不能散去，那时觉得世上最美丽的爱情也不过如此了。西湖边上的苏小小墓，成了我心中的耶路撒冷。故事是美丽的，但似乎美丽永远只能在相见之前，无法停留到餍足之后。在一个炎热的夏日，终于在导游的催促声中，来到了西湖，见到了苏小小墓。导游没有给很多的时间，只是让我们远远地看一下，然后用录音机般的语言机械地复述了一下苏小小和她的负情郎的故事。我远远望去，只能见到一个亭子中有个低小的坟包，似乎是黄色的顶。我想走上前去细细端详，然而终于还是没有勇气。留着吧，留着心中的美丽，留着心中的期待，让我在今后的岁月中还能经常回忆起曾经的年少轻狂，在盲目的生活中还能够不时地体味到过去的激情。所以，还是留着吧。在距离苏小小最近的时候，我的心情是忐忑的。我在想，她的心情又会是怎样呢？一世痴情、一世等待，最后换来的只是“西陵下，风吹雨。”才女又如何？美貌又如何？也只能是一座不起眼的枯塚。雨打幽兰香消殒，未审前路是何方？李贺写的是苏小小的才貌最终不得美满，由此来感慨自己的才华在俗世中老去，空叹瑶琴难付，芳华易老。以女子的容貌形容自己的才华自古就有，屈原的《离骚》里就写道：“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文人总是把一时的不得志看得很重，但又各有风格。李白洒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使我不得开心颜”。杜甫稳重——“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李贺呢？李贺抑郁。他也有期待——“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他也有激扬——“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他终归还是抑郁，还是这种“无物结同心， 烟花不堪剪。”的抑郁。他沉迷于这个自己创造出来的世界，无法自拔，以至于死。那种感觉就象是电影《霸王别姬》中的最后一出，小楼与蝶衣化着当年的旧妆，来到空无一人的体育馆，蝶衣最后在戏的最高潮死在爱人的怀中。人生如戏，戏如人生。《霸王别姬》的原作者李碧华最经常说起的一句话就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苏小小只是个婊子，不应有情，纵然有情，也只当在戏中有情。多情，凭添许多负累，李贺自己不是也曾写过“天若有情天亦老”吗？无奈，看得到的人，未必就能看得透。没有什么感情是真的能够历经海枯石烂仍然坚贞不二的。庄子说的对：“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以此文，纪念心中的苏小小。BY ZJMR08.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