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橋》章节试读

《生死橋》的笔记-第480页 - 民國廿三年·春·上海

他哆嗦中，忍著劇痛，抽出一把手槍來。直指向她：“不准過來！”
她認得那把手槍。她用過。
他昂起頭來，痛楚而又威嚴地吩咐他的後事，態度傲岸，輪廓分明，縱使他在末路，他還是個英雄。他人有臉頰繼續改變顏色，血脈要破膚而出，皺褶的皮膚仿佛重新充滿彈力，他精壯的日子又回來了，他的口吻是命令：“……我不准你邁過來一步，我要死在自己——”丹丹奸狡地盯著，盯著，盯著，當他吩咐後事的時候，她的微笑混雜著諷刺。
他“對付”了唐懷玉，哪有這樣便宜，自行了斷？史仲明告訴她：“唐懷玉不來了，金先生對付了他！”
她陡地咿牙齜齒地飛撲到床頭，即使是殘命一條，她也要自己來收拾！
丹丹咆哮一聲，不管手中拎到什麽，悉數覆蓋在這末路英雄的口鼻上，蒙了一頭一臉，軟軟的枕被，滑不溜手，三方瘋狂掙扎，難以脫身。
她用盡畢生精力全身的血肉，殺氣騰騰地整個的壓上去，力爭上游。枕被底下，波濤洶湧著，一種驚恐得駭人的糾纏，她咬緊牙關，不讓他打滾，不讓他翻身。她要他的溫柔鄉，變成一座令人窒息的荒冢。
……
他沒動用到那把手槍，原可以先把她幹掉，然後成全自己。不過——也許，他不忍。她有點懷疑，他是不忍的？直到丹丹掀起枕被來看他時，一臉大紅大紫，表情錯綜複雜，熱鬧迷離。他張口結舌，似有滿腔難言之隱。
如今半推半就地慷慨就義了，緊握著的手槍始終沒發過一響。
此刻原來他是真心的。
丹丹的第一個男人。
……
一床都是橫亂紛陳，他的口袋，傾跌出他的鋪排。她見到了，相當於遺書吧？
……
還露出相片的一角，她猛地一抽，是自己！一張《東北奇女子》的劇照：她是一個農民的女兒，她大長辮粗衣褲的時代，她的黛綠年華，隨著漸侵的夜，冉冉褪色。
金嘯風不會對丹丹產生絲毫懷疑，或許他只是在自欺欺人，因為他不願離開丹丹。直到戳穿丹丹下毒的真相时，還是沒有開槍。他不會殺丹丹，也是不會殺小滿，他真心的愛著她們，縱然她們從未愛過他。
　　生死橋，說是人心的生死，老金不是主角，他的戲份只在上海灘，紙醉金迷呼風喚雨倒了，老金也就得走了。帶著他不可一世的帝國，和他的愛意。

丹丹的愛情，死不如生。
懷玉的事業，生不如死。
志高的家庭，先死後生。
我偏偏覺得老金最悲切，因為一往情深。
生死橋還沒有被拍成電影，我想不出還有什麼樣的班底可以演。如果張國榮在，我猜他會想演金嘯風。倘若鞏俐和劉嘉玲年輕20歲，或許可以勝任丹丹和段娉婷。反而，懷玉這個主角我覺得一點都不重要。

《生死橋》的笔记-第401页 - 民國二十二年·夏·上海

她一定是渾身都繫了最重的物體，石塊鐵塊，血海深仇一併沉沒在江底至深，不肯給他一個機會。即使他夜夜在江邊，眼看洶湧的水流混沌一片，如心事般沉重。夜渡靈柩一樣漂流著，岸燈閃出陰險的微光。隔不了多天，總是有山窮水盡的人來跳黃浦。不過，只是不愛他而已，她倒情願一死？以後，金嘯風高升了，他為了她那未曾公開過的“金太太”，終生不娶。
絕口不提。
上海灘的十裡洋場，金嘯風揮斥一方，縱橫商圈，也操縱著黑暗下的勢力。他不啻一個翻雲覆雨的狠辣帝王，但卻也是一個孤王。在他強硬如鐵的面具背後，是對小滿姑娘的一腔哀怨。他是真心的，但小滿心裡裝著別人，表演了寧死不從給他看，那樣決絕。只給他留下了千年的遺憾。但他小心地把自己掩藏了起來，他玩弄手段，玩弄金錢，也玩弄女人。當然，上海灘的女人也不是完全由他擺佈的。她們常常倚著他這個靠山，然後找個“心上的”的男人，逃掉。不過，對於她們的背叛，金嘯風是不掛念的，他不介意。但是當他看到了於他無畏的丹丹，那段被收埋的柔弱被喚起了。他從不問丹丹，或者說他故意不去揣度，就這樣把命中的殺星攏在身旁，再次幻化出一份初情的美好。

《生死橋》的笔记-第47页 - 民國十四年·冬·北平

紅蓮，先是一股悶濃的香味兒直衝志高的小腦門。
然後見一雙眼睛，很黑很亮，雖然浮腫，那點黑，就更深。
顴骨奇特的高，自欺而又倔越地聳在慘淡白淨的尖盤兒臉上。
他老是笑，不知所措地笑，一種“賠笑”的習慣，面對兒子也是一樣。
只有在兒子的身上，她方才記得自己當年的男人，曾經的男人，他姓宋。志高的爹稱讚過她的一雙手。
她有一雙修長但有點嶙峋的白手，手指尖而瘦，像龜裂泥土中裂生出來一束白蘆筍：從前倒是白花，不知名的。不過得過稱讚。男人送過她一隻手鐲。
無端的，我覺得這描述很適合阿梅來演。

《生死橋》的笔记-第165页 - 民國二十一年·夏·北平

丹丹還是第一回見到這後臺的情景，這比她跑江湖吃藝飯危險而複雜多了——有些事，原來不是“錢”可以解決的，要付出“人”。
有人幫金寶收拾四散在地上的首飾，匣子被懷玉砸個破爛，頭面倒是貴重的。人都賠上了，連一點實在的物質都不要？這是沒可能的，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好歹總要收拾殘局，如常地活命——不會不要的。誰這樣白犧牲？都是羽毛緞子蓋雞籠，外面好看裏面空。在貧窮的境地，自尊如落地那面鏡子，裂了就裂了。
在這個屬於別人的故事里，魏金寶只是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角色，然而在他自己的故事里，他是北平戲臺上的名角，是眾星捧月的花旦，是楊貴妃、是杜麗娘、甚至也是虞姬。有時候，我慶倖程蝶衣太幸運，他遇到的只是袁四爺而不是馬司令。馬司令可以在酒席間拔出手槍，一槍就把相陪的美少年給斃了，然後冷冷地命人把這被忘了名姓的“像姑”給抬出去了。只道，“我這不是已經沒了嗎？今兒個晚上只有你啦！”面對這樣的馬司令，除非真把尊嚴看的比性命重要，否則還能如何呢。金寶只是一個普通人，他選擇了普通的生活方式。我唯有歎息命運的殘忍。

《生死橋》的笔记-第45页 - 民國十四年·冬·北平

胭脂胡同，這是一條短短窄窄的小胡同。它跟石頭胡同、百順胡同、韓家潭、紗帽胡同、陝西巷、皮條營、王寡婦斜街一般齊名。
科普之，八大胡同，男人說起它們，不是爲了告訴你他去了什麽地方，而是告訴你他們去做什麽。齊名，齊的絕非美名，卻是艷名。煙花綾羅遮起來的旖旎。大夥提起來，可以心照不宣的掛個掛不住的笑，一直往下溜，墮落塵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