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

章节摘录

书摘  　若是单把卫俊英的恋爱事件拿出来议论一番，曾善美说不定会持不以为然的态度。前面已经讲过，曾善美在两性关系上缺根筋，她不仅自己对异性不感兴趣，还对女朋友们的恋爱持不以为然的态度。但是这件事一旦遭到父母的反对，曾善美就不自觉地与卫俊英站到了同一阵营里。这个例子再一次说明：曾善美对异性不感兴趣是真的，而不是假装的：她的的确确认为恋爱是一件非常次要的事，不值得放在心上：她最看重的是自己的“晚辈”身份。作为“晚辈”，当务之急是与“长辈”决裂，至于所为何事，那倒并不重要。悠悠万事，惟男女为小。    眼下，曾善美挂上电话就想起了这场口角。她在心里颇有几分自豪地说：“俊英啊俊英，你哪里知道，为了你，我已经和我妈吵过一架了。”    从曾善美对卫俊英事件的最初反应来看，曾善美确实是个过时的人物。一个人物是否过时，是不以年龄为依据的。曾善美的妈妈比曾善美大二十多岁，可是曾妈妈却能先于曾善美看出了这个时代的特点，这也是她为什么要催着曾善美嫁人的原因。    好，一段故事就要开始了。卫俊英的电话就好比《命运交响曲》开头的那几下“咚咚咚咚”，只不过在曾善美的命运里，这是异性的叩门声。当然那异性并非径直来敲打曾善美这扇门，而是绕了一个弯子，先到了她的女友那儿。    有必要先介绍一下卫俊英。卫俊英何许人也?她是曾善美的小学同学，高中毕业后在一家新华书店卖书，时年也是23岁，已经卖了五年书了。五年的一成不变的卖书生活足以培养出她对恋爱的渴望，所以她能够先于曾善美谈恋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故事刚刚开始，就已经陷入了必然性的窠臼，那就是：尽管曾善美自己对异性不感兴趣，可是她不能阻挡她的女朋友们去接近异性，于是，只要到了一定的年龄，曾善美也就会顺理成章地被牵扯进去。这就叫做：受到了环境的影响。    再说卫俊英，她遇到了麻烦，为什么要找曾善美呢?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小学时她俩结下了纯粹的友谊。小孩子中间常有这样的行状：勾肩搭背，形影不离，你离不了我，我离不了你，好得就像陶块粘在—起的橡皮泥。一般说来，成年人的友谊总是有些内容的，比如：一起打麻将，互相交流打折商品信息，憎恨同一个人，或者，有着共同的事业上的迫求，等等。但那种小孩子的橡皮泥般的友谊却往往什么内容也没人，十分地空洞，正好可以被称作“纯友谊”。这么纯的友谊只在小学时才可产生。初中以上的友谊往往都会有些内容，不那么纯了。小学毕业后，卫俊英和曾善美上了不同的初中。高中毕业后，卫俊英进了新华书店卖书。时移事易，卫俊英始终坚信她和曾善美之间的友谊是纯友谊。这也是为什么尽管多年没有联系，卫俊英一旦有了排解不开的心事，仍会第一个想到曾善美的原因。    卫俊英所不知道的是：曾善美却已经背着她，单方面对这份纯友谊进行了一番解构。那是发生在大学一年级时的事。解构的结果令曾善美大吃一惊：这可不是什么纯友谊，这里面有政治的成分呢!原来，曾善美在进入大学后，突然对两人的纯友谊进行了一番回顾和反思。她问自己：既然是毫无内容的纯友谊，为什么是卫俊英，而不是别人?世界上的事怕就怕认真二字，这么一追问，内容就来了。在曾善美就读的那所名为“月坛小学”的学校里，学生有两个主要来源，一是月坛南街上的几个机关大院，二是三里河附近的几条胡同。曾善美家和卫俊英家都住在月坛南街上的大院里，上学、放学就会自然地走到一起。这，不就是内容吗?然而，且慢下结论，那大院里的孩子少说也有十五个呢，为什么是卫俊英，而不是别人?   不知过了多久，包房的门被推开了一条小缝。涂老板通过门缝向陈诚招手。陈诚看到了涂老板，就对曾善美和艾蕾说：“好好玩儿，别打架。”然后就出去了。艾蕾看了曾善美一眼，曾善美也看了她一眼，然后两人一齐转过头去，看大屏幕。    陈诚走出包房，涂老板正在走廊里等着他。站在走廊里，能听到从其他包房的门缝里透出的隐约的歌声，有的好听有的难听。涂老板问陈诚：“里面怎么样?”陈减说：“玩得挺好的。”涂老板说：“会唱歌的那个还挺不错，我看刘易斯和阿弥都要为她打起来了。”陈诚说：“是，我也觉得她不错。”涂老板问：“她的朋友呢?”陈诚说：“不行，什么都不会。”涂老板装作不经意地问：“你怎么约了个科联公司的?”陈诚挺惊讶：“她是科联的?”说罢就从兜里拿出一叠名片，翻到曾善美那张，看了看说，“哟，还真是科联的。”涂老板伸手把那张名片拿了过来，仔细端详了一下，问：“哪儿来的?”陈诚有点儿紧张地看着涂老板，嗫嚅着说：“4月份在友谊宾馆的会上。”涂老板恍然大悟：“噢，我给你的吧?”陈诚连忙点头：“好像是，我也记不清了，反正您不论给我什么，我都保存得挺好。”涂老板哈哈一笑：“这张保存什么?我给你是让你扔了。”陈诚一拍脑门：“我说的呢。我把她约来，才发现她什么都不会，我正纳闷儿呢。”涂老板急忙鼓励陈减说：“她的朋友不错，很不错。呆会儿请她吃宵夜。”前一个“她”是曾善美，后一个“她”是辛灵。陈诚问：“还叫上她吗?”这个“她”又变成曾善美了。涂老板想了想说：“还是叫上吧。”陈诚也不知涂老板是怎么考虑的，只是一味地顺着他说：“也好，她们俩关系好像挺铁的。”涂老板便又嘱咐说：“生意上的事，别和她们多谈。”陈诚便显出一副傻乎乎的样子问：“生意上的什么事呀?”涂老板见陈诚不懂，想解释，又觉得太麻烦，就说：“只谈生活，好不好?”陈诚笑了，说：“好，只谈生活。”    他们在外面商量的时候，被两个香港男人包围着的辛灵环顾左右：“曾善美呢?”听她一喊，曾善美就跑了过去。辛灵不客气地对刘易斯说：“你让开点儿。你也不会说话，快让我朋友坐这儿。”曾善美这才注意到，这一晚上几乎没听到刘易斯开过金口。那刘易斯除了不会说话之外，好像还听不太懂辛灵的话，辛灵下了逐客令之后，他仍然笑嘻嘻地坐在那里，我自岿然不动。辛灵就伸出左手把他推开。刘易斯的肩膀上挨了辛灵一掌，这才快乐地笑着让开了。曾善美于是就填补了辛灵左边的空白。辛灵翻着歌单对曾善美说：“你给我记一下。”曾善美问：“有笔吗?”辛灵一指茶几：“那不是笔吗?那里还有纸。”顺着辛灵的示意望去，果然在一个小圆筒里看到了一卷小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印着歌名、编号等栏目。辛灵说：“我念你记啊，哭砂，NDl99015。”曾善美说：“苦煞?还是哭啥?”一直注意着这边动静的草绿色女孩又笑了起来。辛灵说：“算了，记编号就行。NDl99015。”接下去，因为考虑到曾善美反正也不懂，辛灵干脆就只念编号了。    记好编号， 辛灵问曾善美：“你会输入吗?”曾善美说：“不会。”又是刘易斯大展身手，从曾善美手里抢过了纸条。曾善美这才发现这个刘易斯挺有意思，虽然不肯说话，但是对别人的行动总有快速的反应。辛灵推着曾善美：“去，学着点儿。”曾善美就凑了过去。但见操作面板上横横竖竖好几排按钮，着实复杂。不过，亲眼目睹过刘易斯操作一遍之后，曾善美又发现其实十分简单。曾善美于是跃跃欲试：“我来。”刘易斯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转身回去填补了曾善美留下的空白。    刚刚输好，涂老板和陈诚就进来了。涂老板说：“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到这儿。陈诚你送一下那三位小姐吧。”涂老板伸出手指画了一个圈，将除曾善美和辛灵在外的那三个女孩子圈在了里面。这三个女孩子就跟在陈诚后面走了出去。出了歌厅，在歌厅走廊与饭店大厅的交界处，陈诚发给她们每人五十块钱，叫她们打车回家。接到这五十块钱，三个人表情不一：草绿色女孩撅嘴嫌少，浓妆女孩眼睛放光显得挺开心，艾蕾却表示谢绝，冷笑着对陈诚说：“你自己留着花吧。”陈诚也不客气，说：“行。谢谢你。”说罢当真把钱塞回了自己的腰包。    这边包房里，曾善美问辛灵：“我们也走吧?”辛灵还没说活，涂老板就说：“别走啊，辛小姐不是还没吃饭吗?我们这就去吃宵夜。”辛灵欣然同意，曾善美则是只要辛灵开心就好。于是，这一行五个人就出了王府，横穿马路，在凉爽的夜色中步行了几分钟，又回到台湾饭店。他们来到中餐厅，坐下，点了一些广式的粥和点心之类的东西。东西刚刚端上来，陈诚就及时地回来了。曾善美说：“你怎么回来了?没去送她们?”涂老板说：“那几个人不用送。一会儿让他送你们二位。哎，对了，你们回去晚一点儿没关系吧?”曾善美说：“不行，我住公司宿舍，宿舍楼12点锁门。”涂老板说：“都是成年人了，怎么还搞锁门这一套?”曾善美说：“我们的宿舍在中学里，是人家中学要锁门。”涂老板说：“真不像话，你们的待遇太低了。哪儿像我们公司?每人一套两居室。”辛灵就说：“那我也到你们公司干吧。”涂老板说：“欢迎啊，不过我们公司要人的条件可高呢。”辛灵说：“到底有多高?谈谈嘛。”涂老板一指陈诚：“具体的你跟他谈。”说到这儿，涂老板的手机响了，他“喂”了一声，然后就起身离开了座位。    其实，恋爱也是需要学习的。一个人很难自发地、原创地进行恋爱。从这个角度来说，一个人即使有对异性的兴趣，也不等于他就会去追求异性。兴趣是内在的，天然的，是一种生物本能；一谈到追求，就涉及到方式的问题，而方式却总得通过后天的学习才能得到。前面已经讲过，曾善美在刚刚进入大学时曾经为不会玩而苦恼。之所以会有这种苦恼，是因为曾善美碰到了这样一种情况：有些男生邀请曾善美一起去玩。这些男生邀请曾善美去玩，不过是一种方式，真正的目的是希望在此基础上增加交往。可惜，曾善美不了解这种恋爱文化，她对玩本身过分认真，她总想在玩中一展身手、决一胜负。若是她玩得不好，她就干脆拒绝去玩。    由此看来，曾善美的苦恼是颠倒了主次，她并且还以这个错误的前提为出发点，将思考引向了出身问题。在她18岁的时候，恋爱、玩、出身这三个问题曾经在一瞬间纠缠在一起，等曾善美理清这团乱麻之后，她走上了另一条心理道路。曾善美在这条道路上发展起了与林红梅的友谊，林红梅的未婚先孕又强化了曾善美对人的动物性的了解。    于是，在曾善美的意识里，恋爱和性成了截然分开的两件事。曾善美已经到了性成熟的年龄，自然也有她的生物本能，但耶种基于生物本能的对异性的兴趣却被她深埋在了自己的心底。至于恋爱，要想进行，总得依托于一种合适的方式，而每一种她了解到的方式，总是要曲折地与很多非恋爱的因素搅在一起，比如前面分析过的玩与出身的关系。因此，曾善美一想到恋爱就头痛，视之为畏途。她既然找不到合适的恋爱方式，也就不可能凭空向任何一个男子放电。所以，从外表上来看，曾善美给人的印染是十分古板的，缺乏性的魅力。    ……

媒体关注与评论

书评我们都是幸存者，是过往时光的幸存者。已经过去的时光，无论一潭死水，还是风云激荡，我们将它走过。时光流走，我们留下。我们都是幸存者。小说中，一方面是充满激变、动感、挑战的现实；一方面是曾善美比外界永远慢半拍的心理反应。这两者之间的相比，构成了“幸存者”的主题。

内容概要

王芫，女，1966年生于北京，1978年至1984年就读于天津市新华中学。1984年至1988年就读于北京大学。大学毕业后先后供职于多家公司。1997年赴美国留学，一年后未学成即归国。自1990年起开始业余文学创作。2001年起签约于北京作家协会，成为合同制作家。

作者简介

《幸存者》讲述的故事发生在1991夏天的某一个星期之内。从星期一到星期天，小说的主人公曾善美经历了一连串的意外。这些意外事件其实都是转型期社会的典型事件，带有正邪难辨的色彩。而对曾善美这个刚刚踏入社会的女青年来说，几乎每一个事件都带有人生选择的意味：是放纵还是自制？是忠诚还是背叛？是进取还是堕落？是做一个“好人”，还是做一个“坏人”？曾善美在《幸存者》中的七天，与《圣经》中上帝创世纪的长度相同。她之所以能度过这艰难的七天，并非因为她更坚强更聪明，恰恰可反，是因为她比别人更木讷，更不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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