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书评

生命只为那一抹美丽

理想在前，生活在后，你我流亡在当中。生活不断推搡，理想一一倒下，叹息声中，生活的脚步沉重地踩着理想而过。这是一个宁静的清晨，约尔克静静地走出监狱的大门，在经过24年的牢狱生活后，他早已两鬓斑白、老态尽显。曾经，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他不惜代价向自己的国家宣战，不计牺牲地寻求生活基础的完全平等。如今，坚持过的理想和为此所付出的代价，是他生命中仅存的一切，是他人生意义的寄托。这个周末，昔日的好友们将齐聚一堂，帮着约尔克忏悔过去、迎向未来。只是他们哪里知道，对于来日无多的约尔克来说，一句“今是昨非”何其沉重，不仅否定他所做过的事情，还宣告了他的这一生，毫无意义。《周末》是德国作家徐林克最新推出的中篇小说，讲述一名刚获特赦的赤军旅头领所面对的内心挣扎。一直以来，徐林克的作品都着力于反思战争的错误与造成的伤害，其中《朗读者》和《归乡》是以二战纳粹罪行为主题，《周末》则是将视角延伸到德国70年代前后的赤军旅。徐林克虽然是个法学家和法官，但他的作品和一般典型的反战作品不太相同，他很少直接点明是非对错、具体批判思想行为，而是更多关心人们在事件过后，如何理解和面对过去，如何经历内心挣扎、自我和解、以及重拾生活平衡。《周末》的写作风格与前两部小说不同，不若《朗读者》那般具有故事性，也未依循《归乡》采用解构主义手法。《周末》的故事时间段集中在一个周末，情节内容则着重于一群昔日好友之间的对话，大家围绕在主角约尔克的周围，一边检视他的过去、一边思考自己的人生。最后，碰撞出来的不是一个终结歧异的答案，而是一个相互理解的空间。在上世纪60年代到80年代之间，许多发达国家都刮起红风，年轻人串联起来抗争美国在越战中展现的帝国主义、以及资本主义者在世界各地的经济剥削，他们承袭共产主义理念，诉求以暴力打倒当权者和资本家，以谋求各阶级的生活平等。在德国，红军旅便是在这股风潮下产生的革命团体，他们抢劫银行以补充革命资金，他们刺杀资本家以宣誓自己的信念。后来这股风潮随着主要领头一一被捕入狱而逐渐消停。经过二十多年的后，最后一名遭监禁的红军旅成员终于在2008年获得特赦释放。徐林克借由《周末》里头的约尔克带出红军旅的这段历史往事，也带出政治犯不同于一般刑事犯罪者的心理挣扎，他们犯罪不是出于自私或无情，而是出于深信不疑的理想，而他们之所以成为“罪犯”，不是因为正义战胜邪恶，法律战胜暴力，而只是因为革命不成、抗战失败。在这种情况下，这些人在步出监狱后，如何能够简单地说出一句“我错了？”就像书中约尔克在申请特赦时说：“我并非在此祈求恩惠，我对抗过这个国家，它也与我对抗，但我们互不相欠。我们亏欠的只有对自己理想的忠诚”。然而不承认错误，便必须继续坚持自己当初的理想，在这时过境迁、时代变革后的国家里，在年老力衰、青春逝去的岁月里，再高声呼喊革命又如何能不脸红羞赧。其实，必须面对这种内心分裂景况的又何止约尔克一人。当周围的其他人反思自己的过往时，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曾经像约尔克那样为理想呐喊，也曾为约尔克的坚强与执着感到痴迷，而自己虽然选择对生活妥协，但一路走来也曾有过愤怒杀人的冲动、也潜藏着对生命和道德的冷漠，只是出于对法律制裁的恐惧，对自己生命的爱惜，才没有跨过最终的底线。人与人之间，总是相似多过相异。每个人都在梦想和现实之间流亡，而大部分的梦想都会是一场空，为梦想付出的越多，清醒时的空虚越重，这样的生活可还有意义？无论如何，在周末的休憩与逃离后，周一还是会来到，生活终究要继续。虽然生活里可能没有预想的意义存在，但一定还是有某种意义在，虽然谁都难免在梦想面前撞墙受伤，也只能努力将自己拉出泥淖，设法与流亡生活达成和解。而在生活继续的过程中，将梦想的碎片捡拾起来，为曾经付出的努力和经历过的一切留下回忆和纪念，或许这就是生命意义的所在，也或许，生命确实没有意义可言，但就像雨后的彩虹，它的出现不为彰显意义，而是为了带来一抹虽然短暂却无与伦比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