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梅村年谱》书评

“鳌拜”与“鳖拜”

资料还算比较详实。不过，关于史实背景大量徵引孟森等人的结论，通过材料考证独得的反而不多。另外，略有小讹误。例如关于《归村躬耕记》所作时间，据记中“吾年六十”系于顺治辛卯，否定顾谱、铃木谱之顺治三年，固然近了一步。然而此记乃吴氏题于王时敏画作之上的，收入集中略作改动。王画乃“顺治壬辰秋八月，归村老农王时敏画并题“，显然吴氏至少要顺治九年才有可能作《归村躬耕记》。还有啊，图便宜买了文化艺术出版社这版，“传”作“傅”、“己丑”作“已丑”就罢了，当看到“鳌拜”成了“鳖拜”，瞬间笑哭了

具德和尚到底哪一年出生？

开篇看了几页，就看出一些问题了，不揣浅陋，献疑方家。冯其庸、叶君远《吴梅村年谱》开篇，“明神宗万历三十七年己酉 一六○九 一岁”条提及具德和尚的年龄，“具德和尚九岁”（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7年，第2页）。其下“具德和尚”年龄来源，注释云“据《梅村家藏稿·具德和尚塔铭》”。查《灵隐具德和尚塔铭》似乎说得很清楚，“世寿六十七，僧腊四十三，丁末十月之十九日也”（《四部丛刊初编·梅村家藏稿》第五十一卷，第226页）。“丁末”为康熙六年（1667），由此上推六十七年，具德和尚当生于1601年（明神宗万历二十九年），出家时间为1625年。但《梅村家藏稿》中这篇《灵隐具德和尚塔铭》与收录在《灵隐寺志》卷七中吴伟业《重建灵隐具德大和尚塔铭》，在出生和出家时间记载上存在差异。后者云：“寂前一日，搭衣礼佛。夜过半，谈笑如平时。五鼓易新衣，呼侍司：‘随我上方去！’侍者到迟，顿足一下，端然坐逝。时丁未十月之十九日也。……师世寿六十有八，僧腊四十七。”（清孙治初辑、徐增重修《灵隐寺志》，杭州出版社，2006，第162——163页）。推算可知，具德和尚生于1600年（明神宗万历二十八年），出家时间为1621年。这两篇文章同为吴伟业所作，却互相矛盾。究竟应该相信哪一篇呢？幸好，《灵隐寺志》中还有几篇文章可以参看，张立廉《重兴灵隐具德老和尚全身塔表》云：“师生于万历庚子，终康熙丁未，世寿六十有八，僧腊若干。”（《灵隐寺志》，第166页）具德和尚嗣法弟子戒显（即晦山戒显）《本师具德老和尚行状》，明确记载：“师世寿六十有八，生于明万历庚子（神宗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六月十六日戌时，示寂于清康熙六年（1667年）十月十九日丑时，僧腊四十七。”（《灵隐寺志》，第173页）因此《灵隐寺志》中吴伟业、张立廉、戒显三文记载都是一致的，具德和尚生年都为1600，出家日期都为1621年，惟一与之矛盾的是《梅村家藏稿》中的记载。相较而言，吴伟业与具德和尚熟稔程度，当不如与其朝夕相从的嗣法弟子戒显，何况戒显记载精确到时辰，当自有据。古人作墓志铭，作者与传主不是非常熟悉时，必须依靠行状。吴伟业作《灵隐具德和尚塔铭》极可能就是依照戒显《本师具德老和尚行状》。《灵隐具德和尚塔铭》中“谨按师讳弘礼，号具德”，“谨按”就是“谨按状”的意思。戒显与吴伟业是同里同学好友，吴伟业自称“伟业称同学于晦山者四十年矣”（《梅村家藏稿·灵隐具德和尚塔铭》，第226页）吴伟业《灵隐具德和尚塔铭》其实就是应其要求而作，“嗣法弟子晦山显件系梵行，邮书其友吴伟业曰：‘子固辱与吾师游者也，塔有刻文，非子不足传信，石已具，敢请”、“晦山之来速铭也”（第226页）。吴伟业塔铭初稿撰成，送交戒显和尚方发觉此错误，故刻入《灵隐寺志》前做了修改，但《梅村家藏稿》收录的依然是留存家中的初稿，所以存在时间记载的矛盾。对此陈垣先生认为：“灵隐具德弘礼，山阴张氏。清康熙六年卒，年六十八（1600——1667）。《灵隐寺志》七载吴伟业撰塔铭、张立廉撰塔表、戒显撰行状，均作年六十八，惟《梅村家藏稿》五一作年六十七，今从《灵隐志》。”（《释氏疑年录》，中华书局，1964，第408—409页）综上所述，具德和尚生年当为1600年。“明神宗万历三十七年”吴伟业一岁时，具德和尚当为十岁。无独有偶，胡益民《张岱评传》推算出“具和尚之生年当为1599年”（南京大学出版社，2002，第148页），也是错误的。此外胡先生推断具德和尚就是张有誉，亦是完全错误的。此处不赘，另文再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