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园读书记

章节摘录

　　《皇朝掌故备要》，锡珍稿本。锡珍字席卿，镶黄旗蒙古人，同治七年进士，由编修官至吏部尚书，卒年未四十。先世自和瑛，璧昌、福恒，以至锡珍，四世八座，家门贵盛，故熟知中朝掌故。和瑛著《西藏赋》，一生踪迹，多在诸边，尤详蒙古、西域形势民情。壁昌知兵，著《兵书三种》。锡珍自谓喜研掌故之书，辑而为此。然有官书所不载者，盖家世旧闻，历官所记，体例略依《会典》，以现行者为断，不重沿革。有清一代典制之书，除官修者外，学士文人，每视为吏胥之学，不甚垂意，乌知自后代视之，凡曾见于施行者，不论巨细，无一而非掌故也。锡珍他所撰述，有《八旗驻防考》，详稽兵数，及西北道里，山川险易，种人喇嘛。又有《仓场事宜》，言漕言仓，以及船帮花户，无不备具。又有《乾隆以来内阁军机处部院大臣表》，昔年得此类书，颇欲为之编订刊行，因循未果，今以饥饿不能守，归之他人矣，惜哉。他所见锡珍书，尚有《台湾事宜》、《闽还纪程》、《渡台纪程》、《奉使朝鲜纪程》、《使东琐记》、《使东诗草》、《会殿阅卷日记》、《记乙亥翰詹大考》、《记丙戌进士等第官阶》、《字说》，《字典姓氏》、《唐以来选举志略》，及和瑛手稿《草堂寤填词》、《臣道》，璧昌手稿《牧令要诀》、《星泉自记》，均藏于燕京大学。兹所撮者，皆见《掌故备要》。　　龚立本《烟艇永怀》卷二云：汤宾尹，字嘉宾，宜城人，世号之曰汤宜城。在党局中树赤帜二十年，望而畏之者，比比是也。予少习其文，及署教太平县，则挟刺叩谒，公欣然倒屣，命酒剧叙，每过辄然。久不相见，即移尺牍问讯，一日公改门墙，墙上远山映带，特延予饮。酒酣叫曰：“渊孟、渊孟，尔试评我，果何如人。”予笑曰：“明公人品，虽复*口，亦不得谓之无才无情。”公抚几曰：“足矣，尝许先子寿言，病不克就，又尝书抵闽藩司。称予才气盖代，予则何敢当。”大抵公性气肮脏，犯者必校，而一种开爽之致，磊落之略，实有可慕用者。水火既分，彼此同尽，悲夫。之诚案：宾尹文采烂然，辈行最先，以搜卷得元一事，始与东林分驰，党局离合，俨然为三党之魁。众口所仇，如《定陵注略》、《野获编》，争纪其强纳徐氏妇为妾事，讥诃备至，抹杀平生。立本此纪，少近持平，岂意在调停欤。又《纪汪文言》云：文言，字士光，歙县人；初为县胥，后题授中书舍人。佥邪构衅，被廷杖百，奉旨削籍为民，永不叙用，人并荣之。恨者不置，寻毙于狱。先是君因正人道阻，发愤北游。予晤之虞山舟中，见其行李萧萧，既壮之亦怜之。及予取次入都，君游公卿间，已言信行浮矣，而无日不过从剧语。每言别，未尝不怆然也。君再下诏狱，逆珰实借以罗织诸贤。而君侃侃不挠，佥壬有病死者，亲睹其形，闻其语。之诚案：鼓上蚤事，唯此较他书为详。所谓无日不过从剧语，亦可见立本当日声气。立本隶籍东林，一时伟人，纳交殆遍，颇与密谋。其于魏大中云：“一夕桐城约夜话，属予辈转致。”又云：“熊廷弼偾事，公等口角犹含糊，意见微相左。”于左光斗云：“所商皆世道臧否，人才得失。”于周顺昌云：桐城曰：“贵乡铨部属谁。”予曰：“闻属周某。”桐城又曰：“公与相信否。”予曰：“交颇深”，桐城颔之。于翁愈祥云：“谈人才世道，每至夜分，盖进退人才，操持政局，隐为线索，阉祸大作，独得免于矰缴，则以危行言巽，善于自全。”故方盂孺序其书曰：“戈茅剑刊戟，皆可为琴瑟钟鼓。”谓其道广也。永怀之作，虽曰怀人感旧，其实二三僧流外，大抵皆东林同气。独宾尹及过庭训二人为例外，读者作党局观可观也。　　陆师贽《过庭随笔》二卷，师贽退老，谭居官所历事，由其子士琛、士毅，孙云龙、攀龙合记之。上卷三十七则，下卷三卡则，有崇祯癸酉师贽《自序》；据(光绪江陵县志》，陆师贽，字岷源，(本书自称仲宣。)万历戊子举人，选江安知县，行取御史，为阉党刘芳桂劾其东林羽翼、杨涟密友夺职。祟祯初，以原官征，不起。壬午，张献忠破江陵，渡江避难，终于澧州。福王时谥忠襄，子土谦，孙应龙，世其家。考《熹宗实录》，天启四年十一月壬子，南户部福建司员外郎胡芳桂，疏参给事中胡永顺，御史陆师贽、易应昌、房可壮。池州府通判欧腾霄，以前任池州知府为永顺等诬陷，且言永顺、师贽，同为东林之羽翼、杨涟之密友。得旨，永顺等俱削职为民，追夺诰命。又考《先拨志始》、《钦定逆案》，交结近侍，又次等胡芳桂，謟附，凭恃奥援，复仇害正。依交结近侍官员律，引名例减二等，坐徒三年，纳赎为民。据此知《县志》讹胡芳桂为刘芳桂，逆察所谓复仇害正，当即指纠永顺等而言。《县志》称师贽子士谦，孙应龙，与此书所列者相异，亦《志》误。师贽有机智，善能料事，处分明决，读此书所记，益人神智不少，常持知足之戒，罢官后，即不再起。书中自谓壬申，年七十二，至壬午，流离以死，当已八十二矣。其书凡两卷，与师贽《自序》所谓原书十卷，去九存一者不合，颇不可解。《县志》有师贽所撰《江陵命堤录》，而无此书，盖已久佚。所记《张文忠先生略》，为张居正讼冤，最有关係，自来称引未及。　　毛奇龄《西河合集》，为《经集》五十一种，二百三十六卷，《文集》六十六种，二百五十七卷，初刻于康熙三十八年，后有重辑三辑，末有《门入蒋枢熙庚子识语》，云《经集》、《文集》，皆有增辑。庚子为康熙五十九年，已在西河没后七年。乾隆中，书板归于萧山陆氏，故有乾隆三十五年陶杏秀，及嘉庆元年阮元序。据李塨所撰总序，本分经、史、文、杂著四集，与今且之以史及杂著同隶文集者不同，即盛唐所为《西河先生传》，列其著述，亦与今目次第稍异。《合集》编刻，悉出门人之手。后又时有增益，遂不能守初例欤。西河负一世盛名，著书最多，以盛气凌人，多所诋谟，且英雄欺人，臆造典故，每致讥评。全谢山《萧山毛检讨别传》，(《鲒埼亭集外编》卷十二。)述其赠公之言，诋之尤力，谓其书有造为典故以欺人者，有造为师承以示人有本者，有前人之误已经辨正，而尚袭其误而不知者，有信口臆说者，有不考古而妄言者，有前人之言本有出，而妄斥为无稽者，有因一言之误而诬其终身者，有贸然引证而不知其非者，有改古书以就已者。谢山本此，而辑《萧山毛氏纠缪》十卷，谢山不独诋其学，且历斥其无行。凡西河自为墓志所言，几以为字字皆诬，不识何以恶之如此之甚。然其言太过，有不待辨而自明者，如谓西河亡命，由于仇家发其杀人事。而西河自谓预义辞监军为妄，然又谓西河亡命时，其妇囚于杭者三年，其子瘐死。(其子珍随母被系，而非死干狱中，见西河所为《瘗珍志铭》。)于法非大逆，无牵连及妻子者，则不仅仅为杀人事可知。谢山穷极丑诋，遂至口不择言，盖谢山之学，遥接蕺山，蕺山并尊朱王，而西河攻朱，不遗馀力。谢山深恶其人，以及其学，未为得中之论。至阮元乃一反其说，以西河于汉学有开始之功，当略其短而著其功，表其长而正其误，若苛论之，虽盂、荀无完书。西河之失，在引证间有错误，则由强记博闻，不事翻检之故。恐后人欲订其误，毕生不能也。(见《西河全集·后序》。)元且取西河说经之书，以入所辑《皇清经解》，毛氏之学，乃稍稍显矣。西河为文，才气横溢，不暇检点细处，而题目诡异，复多徇人之作，至为袁枚辈所讥。自方、姚宗派义法之说盛行，清初若侯朝宗、魏禧、汪琬、姜宸英之出入八家者，尚不免于讥评，更无论西河矣。然其文，实有不足为训者。如所撰《重建宣城徐烈妇碑记》，为至有关系之文，足以正《野获编》、《定陵注略》之误，文笔恣肆，亦实奇作。然有可议者，如云：汉制箠令，即今竹板。夫箠为一事，箠令又为一事，令为律令之令，岂得为竹板乎。如不举汤宾尹之名，以翰林代之，若有所讳者。然千百年后，人知翰林为何人耶，记烈妇之死为四月晦日，不著其年，后始出建祠之年，为万历二十七年。死与入祠，即使为一年之事，亦不应含混若此。西河曾与修史，乃不知系年之义。兹以诗书为解，则后世纪事，不拟史而拟经，更为扦隔鲜通。又文之末，系以“记曰”二字，然则记曰以前，非记耶。此皆信笔疾书，无暇推求，在西河本无所不可，而学者则当慎择之。又其他纪事，人地年月，都不免小舛，好用古字，不求甚解，皆其病之不可解饰者。然不足以揜其文之雄也，其所为书，刻于合集以前者，有《夏歌集》、《濑中集》、《当楼集》、《鸿路堂诗抄》、《西河文选》、《兼本杂录》、《丹樆杂编》、《还町杂录》、《桂枝集》、《越郡诗选》、《古今通韵》十一种，皆别行，今多不易求。清代学人，有精过于西河者，浩博则不如，诗文奇丽，尤远逊之。唯其书过多。非旦夕所能卒业。方春多暇，发愤翻阅一过，但觉其汪洋无际耳。　　世传西河惧妇，西河亦不讳言，《曼殊葬铭》云：“既而大妇至，徙居右安门坟园。”《曼殊别志书传》云：“初予妇将至，徙居南西门坟园，虑不容也。益都夫子怜其穷，强予开阎，而曼殊难之。”《诗话》卷一云：“萧孟昉欲赠妾，同寓互起怂恿。唯姜京兆曰：“予与西河交二十年，使西河此时需此，吾岂不能贻巾箱之宠，而必待际孟昉。顾西河每辞之，必其有不可道者在也。”，之诚案：西河之妇为陈何。《西河自撰墓志》云：娶陈氏。又《题吴夫人评阅卷首》云：予内陈何假史观，因题之，何知状，《诗话》卷一云：《陈何寄二章》，盖忆予作也。其序云：外人以避*未归，检黄皆令《子夜歌》，用其词，则是贷皆令作者，其词云：“一去已十载，九夏隔千山。双珥依然在，如何不得还。”又云：“白露收荷叶，清明种藕枝。君行方岁暮，那有见莲时。”旧本莲本隐怜，今借隐连，亦可隐怜，以予曾自书阿怜翁故也。何，予妇，无字。又云：陈何贷皆令作《春怀诗》云：“胡蜂寻旧树，燕子补新巢。只有清江路，春来渐渐遥。”然则其人，亦颇楚楚知书，非悍妇也。西河所为《瘗珍志铭》云：“儿珍，三先兄子也。予出游时，恐从此不得归，是以后予，督抚以下分守郡县，籍捕叠出，珍随母镇系东西簿，较瘁矣。”又云：珍死。母抱呼曰：吾与儿罹殃亦极矣，盍俟汝父归而死，可乎。所谓其母，即陈何也，然则其人亦何可负乎。《诗话》卷二云：仆向惟　　一妇，生男一，女三，亲视其死。又云：且乙丙兵戈，原有散失事，然此时方初婚也；则其人非不能育。据《西河自撰墓志》云：“娶陈氏，以无子，娶下妻三，初买淮婢，不宜子，遣之去。既而娶江宁林氏女，名繁枝，携之至江西死。及官京师，娶曼殊，又死。暨请假归，则又娶杭州冯氏。”尤侗《艮斋倦稿》三：《闻毛大可得子戏贺二绝》，有句云：“纵有河东狮子吼，此时化作谷于菟。”然则西河终有子矣，未知即冯所出否，淮婢或其妇所遣。林、钱之纳，则妇不知。冯则与陈同归后，必得陈之诺，而取者。然则安可谓之妬乎。妬亦常情，何况不妬。《西河诗话》有《答潘次耕书》，辩无亲子薙染钟山。且云：无外妇寄生，及婢妾携身他遣之事，何从有此。然西河少年时，风流自赏，读其《初晴词》及《诸艳体》，屡有赠伎及赠所欢之作，外遇不少，正宜有妬妇耳。《西河自撰墓志》：未及陈何之死，则其人必老寿与西河等矣。

内容概要

　　邓之诚（1887-1960），字文如，号明斋，室名五石斋。史学家、藏书家、文物鉴定专家。原籍江苏江宁，生于四川成都。从事教育五十年，仅在燕京大学就执教二十年之久。著有《中华二千年史》、《骨董琐记》、《桑园读书记》、《明斋题识》、《东京梦华录注》、《清诗纪事初编》等。

书籍目录

本书说明《祁忠敏公日记》《一山文集》《法坛见示》《石园文集》《明夷待访录》《海东逸史》《西塘郑先生集》《陆巢云先生验封矿洞纪略》《湘军记》《乾隆十七年廷寄》《钝吟全集》《变雅堂集》《抱朴子》《水东日记》《霑化铭功集》《皇朝掌故备要》《落帆楼文遗稿》《足本五石瓠》《漫录评正》《陋轩诗》《滇真述闻》《香雪庵丛书》《烟艇永怀》《松窗快笔》《虞乡杂记》《以介编》《顾与治诗》《安吴四种》《砚溪先生遗稿》《大名府赋役全书》《雅园居士自序》《客越志》《弱水诗》《使楚丛谈》《西河合集》《受宜堂宦游笔记》《柏葰自订年谱》《水云集·湖山类稿》《鸿胪寺志略》《日知录》初刻八卷本《蟫窠集》《半轩集》《广阳杂记》《过庭随笔》《不愧堂刻奏疏》附：《柳如是事辑》[清]雪苑怀圃居士辑

编辑推荐

　　邓之诚对中国历史有精深的研究，善于从前人别集、笔记中辑录整理历史资料。这部《桑园读书记》就是他常年对前人的作品进行整理并加入自己的读书心得而成的读书笔记。相信能为读者了解一些有趣的历史资料提供帮助。

作者简介

　　邓之诚对中国历史有精深的研究，善于从前人别集、笔记中辑录整理历史资料。这部《桑园读书记》就是他常年对前人的作品进行整理并加入自己的读书心得而成的读书笔记。相信能为读者了解一些有趣的历史资料提供帮助。　　"新世纪万有文库" 着眼于文化的普及和传播，按常备、实用、耐读、易存的原则，在海内外各学科专家的指导下，将中外名著的珍善版本，精选收入文库。整个文库力图能基本反映人类文化发展的概貌，为21世纪的现代人选定一个家庭藏书的基本书目。本书是"新世纪万有文库"的"传统文化书系"中的一本。邓之诚于太平洋战争期间，居于北京西郊成府桑树园胡同时，闲居无事，以读书自遣，亦有隐居韬晦之意，每读完一种书，即将心得考证写成读书笔记，共有四十五种书的题跋，后汇集成《桑园读书记》。题解称"书贵细读，尤贵慎思"，能给予广大读者读书方法上的启示。主要内容有《祁忠敏公日记》、《一山文集》、《明夷待访录》、《湘军记》、《抱朴子》、《皇朝掌故备要》、《香雪庵丛书》、《砚溪先生遗稿》、《鸿胪寺志略》、《过庭随笔》等等，在书的末尾还附有清朝雪苑怀圃居士编辑的《柳如是事辑》，具有较高的史料价值，可供研究清初钱谦益及柳如是事迹的重要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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