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选唐宋词三百首》章节试读

出版社:东方出版社
出版日期:1995年4月
ISBN:9787506004343
作者:胡适 选,絮絮 注
页数:323页

《胡适选唐宋词三百首》的笔记-第1页 - 序

《词选》得工作起于三年之前,中间时有简短,然此书费去的时间却已不少。我本想还搁一两年,等我的见解更老到一点,方才出版。但今年匆匆出国,归国之期遥遥不可预定,有些未了之事总想作一结束,使我在外国心里舒服一点。所以我决计把这部书先行付印。有些地方,本想改动;但行期太匆忙,我竟无法细细修改,只可留待将来再版时候了。
我本想作一篇长序,但去年写了近两万字,一时不能完功,只好把其中一部分-“词的起源‘-抽出作一个附录,其余部分也须将来补作了。
今天从英国博物院里回来,接着王云五先生的信,知道此书已付印,我想趁此机会写一篇短序,略略指出我选词的意思。有许多简介,已散见于各此人的小传之中了;我在此地要补说的,只是我这部书里选择去取的大旨。
我深信,凡是文学的选本都应该表现选家个人的见解。今年朱疆邨先生选了一部《宋词三百首》,那就代表朱先生个人的见解;我这三百多首的五代宋词,就代表我个人的见解。
我是一个有历史癖的人,所以我得《词选》就代表我对于词的历史见解。
我认为词的历史有三个大时期:
第一时期:自晚唐到元初(850-1250),为词的自然演变时期。
第二时期:自元到明清之际(1250-1650),为曲子时期。
第三时期:自清初到今日(1650-1900),为模仿填词的时期。第一个时期是词的”本身“的历史。第二个时期是词的”替身“的历史,也可以说是他”投胎再世“的历史。第三个时期是词的”鬼“的历史。
词起于民间,流传于娼女歌伶之口,后来才渐渐被文人学士采用,体裁渐渐加多,内容渐渐变丰富。但这样一来,词的文学就和平民离远了。倒了宋末时期,连文人都看不懂了,词的生气全没有了。词到了宋末,早已死了。但民间的娼女歌伶仍旧继续变化他们的歌曲,他们翻出的花样就是”曲子“。他们现有”小令“,次有”双调“,次有”套数“。套数一变就成了“杂剧”;“杂剧”又变为明代的剧曲。这时候,文人学士来了,他们也做“曲子”,也做剧本;题材又变复杂了,内容又变丰富了。然而他们带来的古典,搬来的书袋,传染来的酸腐气味,又使这一类新文学渐渐和平民远离,渐渐失去生气,渐渐死下去了。
清朝的学者读书最博,离开平民也最远。清朝的文学,除了小说之外,都是朝着“复古”的方面走的。他们一面做骈文,一面做“词的中兴”的运动。陈其年、朱彝尊以后,二百多年之中很出了不少的词人。他们有学《花间》的,有学北宋的,有学南宋的,有学苏、辛德,有学白石、玉田的,有学清真的,有学梦窗的。他们很有全力作词的人,他们也有许多很好的词,这是不可完全抹杀的。然而词的时代早过去了,过去了四百年了。天才与学力终归不能挽回过去的潮流。三百年的清词,终他熬不出模仿宋词的境地。所以那个时代可说是词的鬼影的时代,潮流彝去,补课复返,这不过是一点之回波,一点之浪花飞沫而已。
我的本意想选三部长短句的选本:第一部是《词选》,表现词的演变;第二部是《曲选》,表现第二时期的曲子;第三部是《清词选》,代表清朝一代才人借词体表现的作品。
这部《词选》专表现第一个大时期。这个时期,也可分作三个段落。
1、歌者的词,
2、诗人的词,
3、词匠的词。
苏东坡以前,是教坊乐工与娼家妓女歌唱的词;东坡到稼轩、后村,是诗人的词;白石以后,直到宋末元初,是词匠的词。
《花间集》五百首,全是为娼家歌者作的,这是无可疑的。不但《花间集序》明明如此说;即看其中许多科举的鄙词,如《喜迁莺》、《鹤冲天》之类便可明白。此风直到北宋盛时,还不曾衰败。柳耆卿是长住在娼家、专替妓女乐工作词的。晏小山的词集自序也明明说他的词是作了就交与几个歌妓去唱的。这是词史的第一段落。这个时代的词有一个特征:就是这二百年的词都是无题的;内容都很简单,不是相思,便是离别,不是绮语,便是醉歌,所以用不着标题;题底也许有别的寄托,但题面仍不出男女的艳歌,所以也不用特别标出题目。南唐李后主与冯延已出来撞击后,悲哀的境遇与深刻的感情自然抬高了词的意境,加浓了词的内容;但他们的词仍是要给歌者去唱的,所以他们的作品始终不曾脱离平民文学的形式。北宋的词人继续这个风气,所以晏氏父子与欧阳永叔的词都还是无题的。他们在别种文艺作品上,尽管极力复古,但他们做词时,总不能不采用乐工歌女的语言声口。
这个时代的词还有一个特征:就是大家都接近平民的文学,都采用乐工娼女的声口,所以作者的个性都不充分的表现,所以彼此的作品容易混乱。冯延已的词往往混作欧阳修的词;欧阳修的词也往往混作晏氏父子的词。(周济选词,强作聪明,说冯延已小人,绝不能做某首某首《蝶恋花》!这是主观见解;其实“几日行云何处去”一类的词可做忠君解,也可做患得患失解。)
带了11世纪的晚年,苏东坡一班人以绝顶的天才,采用这新起的词体来作他们的“新诗”。从此以后,词便大变了。东坡作词,并不希望给十五六岁的女郎在红氍毹上袅袅婷婷地去唱。他只是用一种新的诗体来作他的“新体诗”。词体到了他手里,可以咏古,可以悼亡,可以谈禅,可以说理,可以发议论。同时的王荆公也这样做;苏门的词人黄山谷、秦少游、晁补之,也都这样做。山谷、少游都还常常给妓人作小词,不失第一时代的风格。稍后起的大词人周美成也能作绝好的小词。但风气已经开了,再关不住了;词的用处推广了,词的内容变复杂了,词人的个性也更显出了。到了朱希真与辛稼轩,词的应用范围,越推越大;词人的个性的风格,越发表现出来。无论什么题目,无论何种内容,都可以入词。悲壮、苍凉、哀艳、闲逸、放浪、颓废、讥弹、忠爱、游戏、诙谐,……这种种风格都呈现在各人的词里。
这一段落的词是“诗人的词”。这些作者都是有天才的诗人;他们不管能歌不能歌,也不管协律不协律;他们只是用词体作新诗。这种“诗人的词”,起于荆公、东坡,至稼轩而大成。
这个时代的词也有它的特征。第一,词的题目不能少了,因为内容太复杂了。第二,词人的个性出来了:东坡自是东坡,稼轩自是稼轩,希真自是希真,不能随便混乱了。
但是文学史上有一个逃不了的公式。文学的信访室都是出于民间的。久而久之,文人学士受到了民间文学的影响,采用这种新题材来做他们的文艺作品。文人的参加自有他们的好处:浅薄的内容变丰富了,幼稚的技术变高明了,平凡的意境变高超了。但文人把这种新题材学到手之后,劣等的文人便来模仿;模仿的结果,往往学得了形式上的技术,而丢掉了创作的精神。天才堕落为匠手,创作堕落而为机械。生气剥丧完了,只剩下一点小技巧,一堆烂书袋,一套烂调子!于是这种文学方式的命运便完结了,文学的生命又须向民间去寻新方向发展了。
四言诗如此,楚辞也如此,乐府也如此。词的历史也是如此。词到了稼轩,可算是极盛的时期。姜白石是个音乐家,他要向音律上去做功夫。从此以后,词便转到音律的专门技术上去。史梅溪、吴梦窗、张书夏都是精于音律的人;他们都走到这条路上去。他们不惜牺牲词的内容,来牵就音律上的和谐。例如张书夏,《词源》里说,他的父亲作一句“琐窗深”,觉得不协律,遂改为“琐窗幽”,还觉得不协律,后来改为“琐窗明”,才协律了。“深”改为“幽”还不差多少:“幽”改为“明”,便是恰相反的意义了。究竟那窗子是“幽暗”呢,还是“明敞”?这上面,他们全不计较!他们只追求音律上的协婉,不管内容的矛盾!这种人不是词人,不是诗人,只可叫做“词匠”。
这个时代的词,叫做“词匠”的词。这个时代的词,也有几种特征。第一,是重音律而不重内容。词起于歌,而词不必可歌,正如诗起于乐府,而诗不必都是乐府,又正如戏剧起于歌舞,而戏剧不必都是歌舞。这种单有音律而没有意境与情感的词,全没有文学上的价值。第二,这时代的词侧重“咏物”,又多用古典。他们没有情感,没有意境,却要作词,所以只好作“咏物”的词。这种词等于文中的八股,诗中的试帖;这是一班词匠的笨把戏,算不得文学。这个时代,张叔夏以南宋功臣之后,身遭亡国之痛,还偶有一两首沉痛的词(如《高阳台》)。但“词匠”的风气已成,音律与古典压死了天才与情感,词的末运已经不可挽救了。
这是我对词的历史的见解,也就是我选词的标准。我的去取也许有不能尽满人意之处,也许有不能尽满我自己意思之处。但我相信我对于词的四百年历史的见地是根本不错的。
这部《词选》里的词,大都是不用注解的。喔加的注解大都是关于方言或文法的。关于分行及标点,我要负完全责任。《词律》等书,我常用作参考,但我往往不依他们的句读。有许多人的词,例如东坡,是不能依《词律》去点读的。
顾颉刚先生为我校读一遍,并替我加上一些注,我很感谢他的好意。
胡适
1926年9月30日夜,伦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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