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重遊》书评

稠密的風與步●舒國治《臺灣重遊》

■文/小約有沒有試過對照著地圖去翻讀一本書，字與字之間從容不爭扯地盤，圖加文的套印模式不是彼此互證，而是彼此拓展，此不及見，於彼處喚來。有沒有想過從那些街道看到整個鎮村的未來，葛林便這樣以為，從伯肯斯特鎮開始寫他二十五歲之前的人生。「現在流行的九份，距我第一次去，有二十五年了。」二十五年前的臺灣，舒國治依然清楚記得，而這一個恍惚丕變之地景、物事，非如儀並行，相反很多敗頹，催促著他「往事並不如煙」，破步撩衣，素履而往。或者起心動念的，只是「幾個月前，到了清水，吃了一個筒仔米糕，」而距上一次吃到，已暌違二十六年。舒國治依憑直感清點出幾則逛遊臺灣的心得，比如「臺灣風景，適合泛泛一玩」、「臺灣風景，適合不經意遇上」、「臺灣風景，適合不特究太多民族意義及歷史名氣」。所謂「泛泛一玩」，亦非光帶了手腳與特備旅行形制，而需身清氣朗如日常生活的心思去對待它。「不經意遇上」往往費人遐思不可，那種無目的拘束而順水順風，隨至隨喜之怡恰，才是拜之不來，請之不就的神仙絕活，怕極，若遇不上可真是怎生得黑！不拿歷史考古一套去遊山玩水，似乎越來越被認同。而這裏須提及的是，這三款一併考量，那幾乎打破了所有熱心熱肺的旅遊意圖。重遊，是重心。三條「規章」亦更妥帖於重遊這一複踏動作，因為很多景色已夢裏夢外互補互襯。所以泛泛之行樂，便是讓頭腦更注目於那些等待發覺的新鮮的陳舊。那些被當做了佈景漸漸推離隱去欲拆還留的保不定一眨眼便消解無蹤沒入歷史「鏟業」的民智民慧。而不經意之遇，像是滿腹情殤，目送橫雁的秋波淼淼，是戴了鄉願負片的記錄鏡頭，說到底還是被記取，被汰選，被挖埋於自我感觸的大荒山上，留著拿來煉補記憶的天闕。因地形地勢、地溫地氣之異，臺灣各部居民有著特別的氣貌。如舒國治寫基隆：「雨也造就了基隆的先天悲情。基隆的市民被海與山局促的夾壓著，雨又陰陰的下著，使得人們的神情永遠是那麼的鬱鬱。乃它的山與海緊夾之間的小民聚落委實不得不造成人們眉宇之緊蹙。」寫東部：「由於過度狹長，造成人的行，先天上就不能是圓圈式而必須是直線延長式。這造成它一來聚落不易凝聚及資源不易發揚，二來它的人民常在行旅中。」寫台中：「台中人多夢想。乃在台中人活在一塊舒適光朗的平疇大地上，陽光充足，綠樹飄灑，映著小川，和風拂面，故他的人生比較樂意去嚮往，去遐想美好。」這些體察無不來自這位「十全老人」細緻的心和寂寂的情。停村坐店，歇其所止。舒國治為泡沫紅茶所誘，但入得開著吊扇的最正統的紅茶店來，吃為其一，將門窗框格、桌椅餐牌把入眼來，更像他的心意。而《臺式小吃》一文更是標點標號，將那些家裏素日飯桌上不做或做不來的，一一紛陳，有價錢，有店招，有門牌號，你只欠一趟車程，最精到的喜滋喜味仿佛晃於眼前。真是「瓦罐不離井上破」，樂茲念茲的食色之客，遭逢如此爽翻的報應，也是值得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