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軟件 卷一》书评

属于一座城市的赛博朋克，属于一种文化的薪火相传

谭剑在后记里面把香港政府狠批了一通。在他眼里，香港正变成一个不读书、充满反智“次等文盲”的城市，一个经济和资本至上的城市，一个越来越像反乌托邦电影（比如《银翼杀手》）中的未来世界模样的城市。与之相呼应的是去年的明报周刊专题《科幻已死》一开始就问出这样的问题：“ 科幻所蕴涵的‘ 想象力’与‘ 创造力’，都是知识经济最重要的无形资产。那么，如今拼了老命‘整容’、一天到晚冒充知识经济的香港，又是否知道科幻的珍贵呢？”幸好香港科幻的薪火依然在传递着。读完谭剑兄获得首届华语星云奖的力作《人形软件-卷一：灵魂上载》，仿佛看见瘦弱的谭兄坚定地手擎“香港科幻”大旗，站在太平山顶的烈烈风中，而胖胖的倪匡老先生在一旁欣慰地看着。当然也少不了一众科幻会会友在旁摇旗呐喊，虽人数不多，但声势颇壮。谭剑深知在香港这弹丸之地出版科幻，你玩深沉玩复杂玩文学性是唔得的，唯一能走的就是卫斯理路线。因此他拜倪匡为师，誓要写出流行畅销能打的科幻小说。他自己在访谈中就说，科幻只是他的一种包装（http://www.douban.com/group/topic/13065211/），他觉得最重要的是读者看得开心，这样才可以把讯息带给他们。整部小说读下来，我感觉这点他是完全做到了。《人形软件》不折不扣是一本page turner——不管读者背景如何，拿起小说来读就能被吸引到一页一页翻下去。当然，其吸引程度比不上《三体》引发科幻迷的那种不眠不休废寝忘食。但作用的读者范畴应该会更广一些。回到这本书本身。故事设定在近未来的香港，与其他cyberpunk小说不太一样的是，小说男主人公并不是真人，而是个飓风级AI的“人形软件”，其真身一开头就挂掉了。关于这个“人形软件”的科学哲学涵义，我待会儿有兴趣探讨一下。小说就是一部有画面感的动作片，男主人公（人形软件）一直在赛博空间逃亡，与追杀者打斗，同时在女主人公帮助下追查幕后背景，并最后试图上载到真实层面完成“真身”未尽心愿。小说的文字风格很有意思，通常是一句或两句话为一段，文字节奏紧凑，信息量大，以对话和心理独白推动情节，也可以说颇具快节奏的港式风味。虽然一开始是多视点（男女主人公两个、追杀者一个、现实世界的幕后人物一个共四个）推进的结构，但读者还是很容易抓住主线，并且各种视点在最后的碰撞在一起达到高潮。情节上来说，作者尊重读者智力，以一环扣一环的方式设下悬念，每时每刻的张力都够强。不过可能是因为第一卷的原因，也可能是字数所限，《人形软件》从情节设置到人物描摹再到场面描写，离完美都还差着一点点。情节上，反派Boss和他们的阴谋挺弱的，最后女主的反击策划轻易就取得成功，也许这是为了续集出现更牛的反派和阴谋铺路。结局有点kuso，但是我还挺喜欢的。男主人公和追杀者两个人形软件的面目比较模糊，似乎只是用了忠心和不忠心来标签他们。反倒是已经挂掉的人形软件真身花了不少篇幅来描摹。女主角是宅男最爱，美貌与智慧并重，还是超级电脑黑客。她对男主的“一见钟情”和帕拉图式爱恋虽有些动漫风格，但也不算不合理。“百兽夜行”病毒出击的描写很棒，但后面就没有能与之媲美的地方。赛博香港的场景和其中的打斗场面如果能再花点力气来描绘就更好了，可以带给我们更有震撼力更奇异的画面感。除了精彩的你追我杀打来打去之外，《人形软件》特色之一在于这是专门为香港这座城市量身定做的赛博朋克。在赛博空间里的铜锣湾、旺角和西环都具有与实际空间类似的特征。香港人或来过香港的游客（应该都去过铜锣湾和旺角）可以很容易在脑中绘出增加了强烈赛博风格的香港街头。另外，小说也直指一些这个“未来都市”的现实问题。男主真身对抗大资本、为拯救自家的老字号云吞面店努力打拼应该也颇能获得港人以及其他大都市中小市民的共鸣。加上港味儿十足的文字和语言风格。可以说，正如《雪崩》是属于美国西海岸城市的赛博朋克，《人形软件》则是属于香港这座城市的独特的赛博朋克。最后我想探讨一下“人形软件”这个核心科幻概念。“人形软件”（humanoid software)，指的是人类在网络世界的分身（Avatar）。普通的Avatar需要真人来花时间来操控（通过各种终端），而“人形软件”是具有人工智能的Avatar，在经过一千个小时的学习之后，人形软件可以了解真身的背景、习性、处事方式、思考模式等等，可以在无真身监管的情况下完全代理真身在网络世界的行动，比如打游戏和泡妞。例如说，你的人形软件帮你先看几套戏，然后根据你的思维模式挑选你会喜欢的一部推荐给你。这样你本人就省了看其他几套不喜欢电影的时间。又比如人形软件可以先帮忙相亲，对眼了真身再出场。这个概念比传统的赛博化身要更进了一步，但也出现了不少涉及伦理的问题，真身和化身之间就从操控和被操控的关系，变为了委托人和代理人的关系。于是，逻辑上能否保证代理化身对真身的忠诚呢？尤其在化身的人工智能越来越高端，甚至出现了具有自主思维的飓风级化身的情况下，还能否保证代理的忠诚性？而且化身在网络世界的所作所为能否由真身来负责呢，特别在是很多时候也许真身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人形软件》里面，男主（人形软件）对已经挂掉真身之间很忠诚，但作者只是强调了两次，忠诚的原因来自于——“毕竟没有真身，我也就不会存在”，有点弱啊。而且，等到真身挂掉，化身就成了这个“mind”在世界上唯一的存在，如果将其上载到真实世界的机器人甚至生物体上，是否可以说这个真身获得了重生呢？传统的类似《夏日大作战》里的赛博Avatar早已出现，并快要风行了，比如Hapaworld。在人工智能取得较大突破之前，“人形软件”应该还只是一种设想而已。不过，应该也不会太遥远了。《人形软件》让我们可以兴致勃勃得畅想这一天的到来。听说谭剑已经写好第二卷了，十分期待下面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