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知生死的貓

出版社:大塊文化
出版日期:2012-5
ISBN:9789862131442
作者:Dosa, David
页数:303页

章节摘录

  「奧斯卡似乎知道什麼時候有人需要他,卻不求回報。」  說我信任唐娜·里察斯,實在太輕描淡寫了。這就像是說福爾摩斯「信任」華生醫師,或是寇克艦長放心把操作引擎室的工作交給史考特。(註:「寇克艦長」(Captain Kirk)是《星艦迷航記》系列電影的靈魂人物。)  任何醫生都會告訴你,稱職的辦公室主任非常重要。他們管理大批職員、永遠走在官方規定的前頭、確保重要的電話都得到回覆。在他們主持下,帳單會及時處理,人人領得到薪資,消耗用品不會短缺--不管是壓舌板或影印紙。辦公室主任是最少得到感謝的工作之一,只有在事情出差錯時,才會找他。這很可能就是這個職位很難找人接手的原因。所以,當唐娜?里察斯一現身,馬上被我們一把抓住。  有天早晨,唐娜帶母親來看門診,隨口問起我們是否需要辦公室主任。她在加州待了十五年後,決定搬回羅德島照顧雙親,正需要一份工作。來得正是時候。  我們共事的三年間,我跟唐娜常常趁著所有人都回家以後閒聊一會兒。我們倆坐在我的辦公室裡,一面聊一面處理手邊的文件。她問起我剛出生的兒子,提供醫療手冊裡找不到的教養子女的建言。而我則請教她如何在「職場單親媽媽」和「盡孝女兒」兩種角色和責任之間取得平衡。就在那些秉燭夜談裡,我第一次透過朋友的眼光,看出失智症的照護工作有多麼繁雜。唐娜暢所欲言,提到她所做的妥協:毅然決然放棄事業,回家照顧母親。她談到自己曾經費了一番工夫在醫療系統中周旋--這個系統在她過去擔任資深醫療行政人員時便已熟知--以確保母親得到高品質的照護。把「三明治世代」一詞介紹給我的就是唐娜。透過她,我才真正明白,像她這樣夾在扶養後代與照顧年邁親人之間的數百萬美國人,肩上扛著什麼樣的重擔。  現在,我希望她能再幫我一次,提供我極度需要的觀點,幫助我理解奧斯卡所做的事。在提及主題之前,我們得先寒喧一番。因為唐娜另謀他職,離開我們的辦公室已有兩年;而她母親在奧斯卡的陪伴下過世,也超過一年了。我們要聊的可多了。「我母親剛過世的那幾個星期,我經常是一身冷汗地醒來。」我跟唐娜坐在她位於普洛維敦斯外的郊區住宅。「母親到夢裡和我相會,」她繼續說道。「她的外表變年輕了,就像是我童年記憶裡的她。她抬起頭看著我,然後指控我:『我想去醫院,你卻不讓我去……要是你當初把我送到醫院,我就不會這麼慘了。』」  唐娜昂首瞪視著天花板遠遠的一角,好讓自己忍住眼淚。她吸了一口菸,菸霧穿過空氣往上飄。  「大衛,我知道你很討厭我抽菸。」她含笑說。  我轉了轉眼珠子但一語不發。我來別人家叨擾,哪有立場要對方別抽菸。要是在我的地盤上……嗯!哼!。  唐娜端詳著手上的菸,然後在菸灰缸裡捻熄。「每次一做那種夢,我就會從被窩裡鑽出來,坐直身子,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試著把我媽在夢裡對我說的話逐出腦海。我知道她不喜歡安養院,至少在她頭腦清醒時這麼說過。你知道,把她留置在安養院,是我這輩子最困難的決定,可是我別無選擇。我是單親媽媽,必須照顧兒子。我沒辦法把母親留在家裡照顧她。她得的是路易氏體失智症,退化得很快。」  除了神經學家、老人醫學家以及精神科醫師,很少有人知道路易氏體失智症(LBD)。雖然LBD可能是引發失智症第二常見的起因,卻因為近似帕金森式症以及阿茲海默症而常常被誤診。和帕金森氏症一樣,LBD會導致動作失調:患者會變得全身僵硬、走路不穩。他們往往還飽受精神方面的症狀所苦,像是幻覺、睡眠障礙以及行為舉止的大轉變。對於抗精神病藥物,他們極端敏感與排斥;為了治療幻覺,卻常被誤開此類藥物。這種疾病的行為元素,讓照料路易氏體失智症者的工作特別艱難。  「我媽往往前一刻還好好的,但是下一刻就變得迷迷糊糊,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我們帶她去看最好的醫生、最棒的專家,他們開給她形形色色的藥丸。所有的藥都試過了。醫生發現她有憂鬱症狀,就給她抗憂鬱的藥;她睡不著,就給她鎮靜劑;她記憶力衰退,就給她幫助記憶的藥。結果醫生給的藥越多,我媽的狀況越糟。到最後,根本是藥石罔效。為了戒掉那些藥物,我媽還被安置到精神病院。現在想想,那些藥物說不定只會雪上加霜而已。」  唐娜對著荒謬的往事搖了搖頭。「我們竟然得把她送到醫院去,好讓她戒掉藥物,很怪吧。」  其實,唐娜的母親並非特例。現今有超過四分之一的入院案例,同樣是因為過度用藥所致。事實上,所有的藥物--即使是自然藥草與成藥--在某些臨床情境仍有潛在的危險。今天,年長的病患時時刻刻都面臨著過度用藥的威脅。  「她出院的時候,」唐娜接著說道,「那個樣子顯然沒辦法待在自己家了。接下來她便在一家家安養院之間進進出出。那個經驗真令人大開眼界!  「我媽待在第一家安養院時,院方打電話通知我,說他們要把我媽送到急診室做評估。我追問原因,才知道護佐替我媽換衣服時,我媽,八十四歲了,竟動手打人。她的情緒很不穩定,但要不是因為她的病,她絕不會這樣。我趕到急診室去。醫生做了檢查,但沒發現什麼毛病。他們送我媽回安養院,院方卻不肯收。後來,我媽硬是在急診室待了三天,好讓著我們替她找別家安養院。」  唐娜從椅子上起身,神經質地在廚房裡踱著步子。  「大衛,你知道,這一點讓我備受打擊。醫院裡好像沒人在意我母親最後會流落何方。他們只想盡快把她丟出去。我使出渾身解數,最後透過私人關係,才把母親安排到一家風格類似史提爾的安養院。後來我才明白,他們之所以接納我母親,是因為那裡的醫生我全都認識。要是我沒有那些人脈,或是不知道其他安養院的資訊管道,不就沒轍了?這整個系統差勁透了。」  唐娜安靜下來。記憶排山倒海而來,她的雙眼再度泛起淚光,這次她任由淚水淌落。  「有時回想起那些日子,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辦到的。我每天的時時刻刻都排滿行程;我必須想出一套辦法,才能兼顧工作、兒子和母親。」  「一定很辛苦吧。」  唐娜盯著我,彷彿我剛說出「新英格蘭在冬天一定常下雪」這樣言不及義的話。  「大衛,除非親身經歷,不然很難體會。那時我完全沒有自己的生活。」  換作是別人,這種話聽起來像是自憐自艾。不過,對唐娜來說,沒有半點虛言。  「我沒有自己的生活,但這還不是最糟的。我還挺得住。我明白這是我該背負的十字架。為了照顧我媽而錯過兒子的游泳比賽,這才真的讓我不好受。可是如果我去參加兒子的活動,又會因為沒去陪母親而產生罪惡感。有時候當我離開安養院,想到我拋下母親一個人待在那裡,開車回家的路上就忍不住淚流滿面。  『好義大利人是不該把父母放在安養院的』。」  唐娜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聳了聳肩。  「到最後,我不得不告訴自己我毫無選擇,只能盡力去做。」  她望著我,我看得出來她只打算說到這裡。  「還是一直有罪惡感?」我問。  「那種感覺從沒消失過。那個噩夢也一樣。」我們又多談了兩個鐘頭,從她的工作到身為單親媽媽的社交生活,我則提起我剛出生的女兒。最後我瞄了一眼手錶,才發現時間已經很晚了。我從廚房的圓凳上起身,開始收拾東西。  「等等!」唐娜微笑著。「你來這裡是為了打聽奧斯卡的事,但你還沒問就要走啦?」  「我們講著講著就離題了,」我說。「或許我對奧斯卡的想法,沒有自己原先想的那麼放得開吧。」  她笑出聲,比比手勢要我坐下。  「那麼,里察斯小姐,」我裝出記者的語調,「你對我們的貓朋友奧斯卡有何看法?」  唐娜呵呵笑著,擺出一種拜託喔老兄的神情,是我過去從沒見過的。  「第一,我媽恨死貓咪了!我媽的病沒那麼嚴重時,要是奧斯卡膽敢跳上她的床,鐵定被我媽踢下去。其實不只是貓,我媽向來就不怎麼喜歡小動物。不過,後來我媽的病情越來越糟,安養院裡這些動物似乎帶給我媽不少安慰。我不知道是動物的關係,還是我媽的改變,總之確實有什麼不一樣了。好像在某個更深的層面上,我媽變得更寬容了。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吧?」  「一點也不會。事實上,最近我常在想,人與動物之間相互連結的本質到底是什麼?特別是在我們年幼和年老的階段。我兒子還不會講話的時候,就很喜歡小動物了。我也看到有些病人深深被動物吸引,那種關係似乎超越了語言。我現在慢慢知道動物有多聰明了。」  「嗯,奧斯卡滿聰明的。這點我同意。他通常都會保持安全距離,不去打擾我媽,如果他們剛好巧遇,我媽會停下來跟他講話,哦,奧斯卡也會停下來。他通常不會停留很久,更不會靠到我媽身上--奧斯卡比較像是督學,而不是家貓--可是他總會停下腳步聽我媽把話說完。」  奧斯卡的確有那種「大人物」的架式。  「你覺得史提爾養小動物是對的嗎?」  「嗯,那些小動物帶給人一種奇特的安慰,多少可以讓病人分散點注意力、調劑一下。雖然小動物不會改變這裡是『安養院』的事實,但的確讓這個環境比較沒那麼冰冷,讓這裡比較像家而不是一個落腳處。再說,有這些小動物在,對我兒子也有好處。」  「為什麼?」  「小孩子不喜歡待在安養院這種地方。有時候,我兒子一到那裡就去找比利或蒙奇,比起呆坐在病房椅子上晃著腿好玩多了。這也讓我有更多時間陪我媽。」  「奧斯卡最後也在嗎?」  「當然。我媽最後一次倒下去後,奧斯卡在病房陪我的時間越來越多,他好像知道我需要支持。說起來真的很詭異,他似乎對我有了好感,甚至好像能明白我的心思。」  唐娜打量我的臉色,然後繼續說。  「我媽生命的最後七十二小時,我幾乎都待在她身邊。如果我想在床邊的躺椅上休息一下,奧斯卡就晃進病房來,靠到我身邊,然後又跳到床上,在我媽身邊坐下。我媽病危那段時間,奧斯卡幾乎沒走開過。  「我一直想不透的是,奧斯卡似乎知道什麼時候有人需要他,卻不求回報。噢,他會讓我搓搓他的下巴、揉揉他的小耳朵--嗯,他好像知道這麼做對我有幫助。」  「令堂過世的時候奧斯卡在嗎?」  「我媽過世前幾個小時,護士勸我回家休息。我猶豫了一會兒,可是護士極力說服我。我走沒多久,我媽就過世了。所幸奧斯卡寸步不離,看著我媽嚥下最後一口氣。」  「你會遺憾自己沒陪著母親走完最後一程嗎?」  「不會。老實說,我媽可能正等著我離開好撒手呢。這是她的作風。」  唐娜笑了笑。  「而且,」她說,「我媽並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她有奧斯卡陪著呢。」

前言

  「這表示她今天會過世嗎?」  你要是熱愛工作,在你處於顛峰狀態時,自己的職業場所就像世外桃源,不管在世人眼中看來如何。石油商眺望塵埃漫天的平坦曠野,看見的是埋藏其下的豐沛礦藏。消防員見到烈火熊熊的屋舍,匆匆奔入其中,腎上腺素澎湃洶湧,急於大展所長。卡車司機的愛戀對象是開闊無垠的道路,以及與自己的思緒獨處的時光--他愛的是旅程本身,還有目的地。  我是老年病學專家,在史提爾安養復健中心的三樓工作;該中心位於普洛維敦斯市中心的羅德島醫院。大家老跟我說,幹這種活兒一定很令人灰心沮喪,而我對這種看法百思不解。看著病人與家屬,我不僅見證了許多圓滿的人生,還有深刻的奉獻與愛。我無論如何都難以放棄。當然,有時我必須在人們深陷低谷時隨侍在側,可是我也有幸在他們最美好的時刻與之相伴。  我的雙親皆從醫。他們認為我投入老年病學是不智之舉。家族成員長年耕耘兒科--我母親與舅舅都是兒科醫生,外公也是。我想,他們認為就家族生命的延續來說,我在步上個人生涯時,挑錯了目標。「小孩不是可愛多了嗎?」母親說道。  我確實考慮過兒科這條路。我喜歡小孩,自己也有兩個年幼的孩子。對我而言,每個孩子的不同之處在於不同的人生故事。孩子是一方空白的畫布、一幅有待描繪的肖像。當我們看著生命初初萌芽的孩兒,體會到生命的復甦,以及無盡寬廣的可能性。  另一方面來說,我的年長病患宛如完成的畫作--天啊,他們可有滿腹的故事呢。在那些最美好的日子裡,我看著病患,一路回溯至他們的童年。我想到他們的父母(早已離世多時)、走訪過的地方以及見識過的事物。對我來說,就好像從望遠鏡的尾端望出去,回歸初始。  這就是史提爾安養復健中心在我眼中如此美好的原因--除了上述這一點,也因為該中心是一所相當不錯的安養院。豔陽高照的日子裡,光線穿透中庭的大窗灑滿地面,大多數的日子裡,大廳的鋼琴琤琤細訴--還有奧斯卡。奧斯卡為我的日子帶來一種全然不同的妙趣。我好想誇說我是第一個注意到奧斯卡特異能力的人--但我並不是。謝天謝地,在這所安養院裡,還有其他更敏銳的人。  二00六年某個夏日早晨,除了一對眼睛以外,整個病房區空無一人。那雙眼睛從護士的桌上炯炯盯著我,用質詢的眼神上下打量,試圖斷定我是否具有威脅性,好似門衙謹慎鑑定來到他管轄區域的訪客。  「哈囉,瑪亞。你好嗎?」  漂亮的白貓不為所動,一點也沒示好。她全神貫注地舔舐自己的前掌。  「瑪亞,大家都到哪兒去了?」  除了貓咪以外,三樓靜謐得詭異。硬木鋪成的走廊空蕩蕩:唯一的生命跡象,就是隨意擺放在病人房門口的助行器。這種四面環繞的助行器現在空著,看來怪異又笨重,好似某個想像力豐富的孩子用玩具積木拼組出來、玩完後棄置一旁的東西。東側走廊的遠端,晨光自大型落地窗流瀉進來,照亮一大片廊道。  我正在找日班護士瑪麗?米蘭達。瑪麗是這個病房區的資訊接收站,也是重要的情報員,她不僅知悉每位病人的故事,也對史提爾安養中心瞭若指掌。雖然體制上她並非主管,但是外科醫師與職員很清楚,到底是誰在當家。瑪麗對院裡的每位病人來說,就如同母親的角色,而她對自己的子女呵護有加。這個病房區裡的情況,她無所不知,連上司也不得不對她言聽計從。  早上這麼早的時候,通往病房的門通常還關著。而瑪麗正替病人做晨間清潔工作的三二二號房也不例外。  我敲敲門,隱隱傳來一個聲音要我等一下。我在走廊上等候時,端詳著貼在布蘭達?史密斯病房外牆、軟木板上展示的家庭照片。  史密斯太太的全名是葛楚德?布蘭達?史密斯,一九一八年一月二十一日出生,這些資料以大寫字母刻畫在長方形的紙牌上,貼在軟木板頂端。每個字母都是從厚紙板剪下來,再用珠子和其他小東西細心地裝飾,無疑是某個孫兒女充滿愛意的努力成果。在這個藝術作品下方,有一張二十出頭年輕女郎的黑白照片。她塗了跟蒼白臉龐形成對比的深色口紅,穿著一九四?年代最時髦的夏日服飾,一手挽著身穿海軍制服的俊美男人,另一隻手臂上搭著陽傘。我想像著,他倆應該是在戰後不久的某個溫煦夏日午後,漫步在公園裡。我端詳他們的臉龐,兩人一臉喜悅,顯然正沐浴在愛河中。  這張照片的下方有第二張照片,是同一對男女在數年後與兩個幼兒的合照。這張是彩色的,早年那種容易褪色的材質。男人的髮線已經後退,女人則露出幾綹灰白髮絲。這張照片蘊含一種不同的許諾。他們現在不只是年輕的戀人,也是得意的父母,念茲在茲的是遠大於雙人的未來。  這組照片的最後一張是史密斯太太晚年的照片,打扮精雕細琢,銀色髮絲整齊地往後梳整,頭戴一頂有品味的帽子。丈夫已逝的她,被幾代子孫團團圍繞。背景懸掛的橫幅宣告:「奶奶,八十大壽快樂。」照片拍攝時間距今已有八年。  我再次敲門後,逕自走了進去。瑪麗正在照顧她的病人。那張生日照片裡,朝氣蓬勃、精心裝扮的奶奶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小型複製品。在我接觸到阿茲海默症末期病人之前,我很難體會「她縮成自己昔日的影子」這個說法的意義,直到而我在史密斯太太以及許多病人身上看到這樣的寫照。在那個影子後面,我仍看得到本尊,即使她似乎再也看不到我。  「你找我?」瑪麗似乎對我的闖入有些不悅。  「對,」我回答:「我需要知道今天的病。」  「讓我先把這邊處理完,我會去櫃台那邊找你。」  我轉身離開時,彎腰伏在床畔的瑪麗站直身子,為了紓解背部壓力而往後挺了挺腰。  「大衛,我想我會在這裡多忙一會兒。你何不去檢查一下索爾的腿?他的腿又紅又腫。我想他的皮膚又感染了。」  「好。我這就去看他。」  我離開房間,去找索爾?史卓漢。這個八十歲老頭在這病房區生活多年。他的穿著一如以往--波士頓紅襪隊的運動衫和棒球帽,還是坐在老地方,也就是電視前面的躺椅上。電視上播的是晨間的脫口秀。  「在看什麼啊?」我隨口問道,並不期待對方回答。  我在他身旁坐下,往電視螢幕一瞥。一個年輕女藝人告訴主持人,狗仔隊讓她不勝其擾。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對吧,索爾?」  我更仔細地看看他。除了進行性阿茲海默症,索爾在四年前嚴重中風後,便喪失了語言能力。不過,他注視著我的眼神仍充滿活力。我感覺得到他很想說話。我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告訴他我要看看他的腿。  正如瑪麗所說,索爾的雙腿嚴重水腫;這是他二十年來與鬱血性心衰竭奮戰的結果。只是,他的右腿腫得更厲害了,摸起來是溫溫熱熱的。很顯然,瑪麗並非杞人憂天。  「索爾,我的朋友,你恐怕得繼續服用抗生素。」我暗暗記下,要打個電話給他女兒。  我回到護士站,瑪亞仍在忙著清理皮毛,似乎被我嚇了一跳。她對我使了個一山不容二虎的眼色,然後跳下櫃臺。  我做完筆記以後,坐在桌邊等候瑪麗回來。瑪麗當了大半輩子的護士,一九七?年代念高中時,曾經當過護佐,就讀護理學校後,發現自己喜歡和老人家為伍。她不只是我所認識的最投入工作的護士之一,她對這份專業還有某種直覺。她似乎總是知道,誰確實需要更多的關照。  「哈囉,抱歉讓你久等了。」瑪麗悅耳的嗓音讓我頓時覺得依賴她也不是什麼壞事。即使她剛才有些不悅,現在也都已拋諸腦後。  「大衛,你能騰出幾分鐘嗎?我想帶你去看看三一0號房。」  我們沿著走廊走時,瑪麗略作說明。「莉莉亞?戴維斯是別的醫師負責的病人。差不多八十歲,來這裡有十八個月了。三個月前,她的體重開始往下掉。有天早上,她的下體出血。我們送她去醫院,檢查結果是大腸癌,而且癌細胞已經擴散到全身。因為她患有重度失智症,她的家人決定放棄治療,又把她送回來接受安寧照顧。」  我暗暗想著,這種作法很合理。  戴維斯太太平躺在床,雙眼閉合、呼吸淺促。嗎啡幫浦透過點滴注射器與她的左臂相連。房間另一頭擺著一張空空的窄床,床單被推到一側,看來剛剛有人睡過。  「是戴維斯太太的女兒,」瑪麗在我發問以前先做了說明。「我要她回家休息休息,沖個澡,換身乾淨衣服。我想她已經在這裡待了整整三十六小時。」  「那,你要給我看什麼?」我問道。  瑪麗指著床腳。「瞧。」  我湊上前去,一隻黑白虎斑貓從床單上抬起頭來。他一移動,頸上的鈴鐺隨之璫琅作響。貓咪豎起耳朵,用質疑的眼光朝我看來。我不理會他,逕自走向病人。貓咪再次把頭貼上前掌,窩在戴維斯太太的右腿旁,輕柔地打呼嚕。我打量著病人的臉,她看起來沒什麼不舒服。  「她的狀況還可以,」我說,「你需要我開藥還是什麼?」  「不是病人,大衛。她還好。重點是貓咪。」  「貓咪?你帶我來這邊就是要看貓咪?」  「這位是奧斯卡,」她彷彿是在晚宴上將我引介給某人。  「好吧,」我和瑪亞一樣沒好氣。「他是跟病人一起打發時間的貓咪。」  「嗯,重點就在這裡。奧斯卡其實不喜歡跟人瞎混。我是說,你在樓上這邊看過他幾次?他老是躲著人哪。」  的確如此。我只見過奧斯卡幾次,雖然他在這個病房區已經住了一年左右。有時候,我會在櫃台看到他--他的食物跟水盆就擺在那裡,不然就是看到他蜷縮著身體,躲在破舊的毯子下。奧斯卡並非以善於社交聞名。  「也許他開始有些喜歡我們了,」我說。「雖然我不會假裝自己是貓咪專家,可是就我的經驗來說,貓咪向來隨心所欲。他之所以坐在這裡,可能只是因為他找到不會煩他的人。」  「我知道這挺怪的,大衛。可是問題是,奧斯卡從來不跟病人在一塊。他通常離得遠遠的躲起來,大部分是在我的辦公室。不過,最近我們這邊有幾個人注意到,他會待在某些病人身邊。」  我聳了聳肩。「那又有什麼奇怪的呢?」看著奧斯卡蜷縮在戴維斯太太身旁,我想起跟古埃及人共葬的貓咪。眼前這幅景象的確頗為祥和。  「問題是,」瑪麗緩緩地說:「奧斯卡只會陪那些日子不多的病人。」  現在我聽到重點了。  「所以你想跟我說的是,戴維斯太太今天會走?」我往病床上望過去,戴維斯太太吃力地呼吸著。我對自己的失言感到懊悔。我明白戴維斯太太今天可能會往生--與其說是因為貓在她床上,不如說是她的失智症和快速惡化的癌症所導致的。  瑪麗笑了笑,但我感覺得到她的尷尬。我對自己的嘲弄感到不好意思。  「我想,貓咪有可能知道有人快要死了。記不記得最近有篇文章提到能嗅出癌症的狗?日本還報導過魚可以預感到地震。還有靈犬萊西:湯米一跌下水井,牠馬上知道。」  瑪麗並不覺得有趣。「你知道嗎?昨天奧斯卡晃進一個病人的房間,沒多久那個病人就過世了。」  我臉上的神情一定透露出我心裡的想法,因為瑪麗不想再說服我了。有一會兒,我們兩人不發一語地望著眼前的情景。貓咪蜷縮在戴維斯太太的腿邊,低聲地打呼嚕。  「瑪麗,別誤會我的意思,」我打破僵局。「生命走向終點時,有動物陪在旁邊,感覺一定很窩心。我自己也是從小養狗,可以說是狗陪著我長大。」  我走向病床,想摸摸奧斯卡。他卻以閃電般快速的反射動作,伸前掌用力抓一下我的手。我縮回手,看看有沒有流血。  「我跟你說過,他不是很友善。」瑪麗笑著說道。  「友善?他對我根本是暴力相向!」我刻意裝出誇張的語調。  「噢,還好啦。奧斯卡願意的話,也可以很溫柔啊。他只是想要保護自己的病人。」  「瑪麗,他是一隻貓--除非有甜頭,否則他們什麼也不會做。他可能只是想找個寬敞的地方和一條溫暖的毯子,舒舒服服地窩著。」  我再度端詳自己的手,尋找不存在的抓痕。  「天啊,你跟個娃兒似的。他幾乎沒碰到你。」  「說老實話,我不大喜歡貓。他看起來也不怎麼喜歡我。」  瑪麗笑出聲來。「貓咪不會討厭你,不過他們知道你怕不怕他。如果你怕,他們的反應就會不一樣。」  「別笑,」我說,「我小時候和貓咪有過不愉快的經驗,多少受到些創傷。」  我本來打算說說我祖母養的貓,但看到瑪麗臉上那種假惺惺同情樣,便把話吞了回去。  「有些貓咪只是脾氣不大好,」她打破沈默。「就跟人一樣。可是你總不能因為一次不好的經驗,就一竿子打翻一船貓啊。再說啦,你明知要是貓咪會傷人,我們就不會在這邊養貓啦。傷到醫生也一樣!」  「不好笑。」我回頭看看奧斯卡和戴維斯太太。「你知道,他喜歡快要往生的病人,也許是因為他們不會找他麻煩。」  「大衛,這我不知道。我覺得沒這麼簡單。」  「所以這表示戴維斯太太今天會過世嗎?」  「我們只能等著看嘍。」  我離開醫院,開車穿越城鎮,到我的門診診所去。我不知不覺想起祖母小屋裡的那隻貓。他叫普瑪(Puma。譯註:puma本意為美洲獅。),而且名副其實。印象中,他是一隻重達十三公斤的貓型巨獸--漁夫都會跟你說,體積會隨著時間增加。多年以來,我每次走進「他的房子」,他都會張牙舞爪。想到普瑪惡狠狠地盯著我的樣子,我告訴自己,我對貓咪的恐懼並不是無中生有。  手機鈴聲打斷我的神遊。是瑪麗。  「你離開沒幾分鐘,戴維斯太太就過世了。」  不到一個鐘頭以前,我還站在病房裡觀察她的呼吸。即使這麼多年來這種事常常在我眼前上演,但對於如此靠近死亡,我仍然滿懷謙卑。  「嗯,瑪麗。別把貓咪的事看得太正經。戴維斯太太原本就不久人世,她的診斷報告很不樂觀。」  「是沒錯,可是我跟你說,這不是第一次。這裡大部分病人過世時,都發生同樣的狀況。連家屬都議論紛紛。」她停頓了一下。  「大衛,」她說,「我真的覺得這隻貓咪知道。」

媒体关注与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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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概要

醫學博士 大衛.多薩 (Dr. David Dosa)
專研老人醫學,擔任「史提爾安養暨復建中心」醫師,並在布朗大學醫學院任教。二○○七年七月,多薩醫師在《新英格蘭醫學期刊》(The 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發表專文〈貓咪奧斯卡的一天〉(A Day in the Life of Oscar the Cat),獲得廣大迴響。許多讀者去信表示很喜歡這隻神祕而溫馨的貓咪。有讀者提到,希望自己或親人臨終時,也有奧斯卡的守護與陪伴。為了完整述說奧斯卡的故事,並讓讀者進一步認識失智症、老化、生死等課題,多薩醫師進而寫成本書。
多薩醫師目前與家人定居美國羅德島州。

书籍目录

前言1. 第一次會面2. 神祕的陪伴3. 貓明白的事情4. 傳訊人5. 有貓才是家6. 放手,是最深的愛7. 溫馨之謎8. 會「聽話」的貓9. 貓像一座橋10. 溫柔的帶領者11. 失落的和弦12. 科學的縫隙13. 安寧照顧14. 家人般的守護15. 與記憶拔河16. 救命的稻草17. 貓之愛18. 貓的凝望19. 為你而來20. 和記憶一同死去21. 陌生人的溫暖22. 巡房的貓天使23. 貓咪告訴我們的事後記跋

作者简介

轟動全美的天使之貓,首次亮相
他住在安養院。
他只陪伴走到生命盡頭的人,他提醒我們,即將離開世間之前,人需要什麼樣的守護,以及接受。
史提爾安養中心三樓的住民,除了四十一名重度失智症患者,還有兩隻貓、一隻兔子和幾隻小鳥。小動物的活潑生氣,安撫了病患和家屬焦慮的心緒,也讓這個生命終點站添了幾分溫馨歡愉的「家」的味道。
奧斯卡的「超能力」被發現以前,不過是一隻愛喝冰開水、常大剌剌占據護理站櫃檯的普通黑白虎斑貓。
何時開始,奧斯卡屢屢在醫護人員發現哪個病人狀況有異之前,悄悄跳上病床,默默陪伴病人和家屬度過最後的時刻,宛如溫馨的守護天使。有些孤獨而終的病人,只剩奧斯卡這麼一個「家人」。奧斯卡漸漸成為院裡備受倚重的另類「預警系統」;有好幾次,醫護人員注意到奧斯卡的動向,得以及時通知家屬;家屬則對於摯愛的親人在臨終之際有貓咪相伴,深感欣慰。
生命在這所安養中心垂垂老去。失智病魔一筆筆毫不留情地刪去記憶的章節字句;患者想不起家人的名字、怎麼都學不會洗澡穿衣服。家屬和記憶拔河,重新認識眼前這個陌生的摯愛之人。
某些根深蒂固的記憶不會離開,一如有些本能的反應不曾消失。患者或許認不得眼前這張臉孔,但仍能明白,陪伴在旁的這個人對他很重要。
人和動物之間,似乎有某種超越語言的連結。奧斯卡陪伴每個病苦的心靈行過死亡的幽谷,引領家屬熬過巨大深沉的悲傷,泰然面對生死的自然循環。或許,關懷、照料與陪伴,才是奧斯卡真正的超能力;那是最柔軟溫暖的,生靈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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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书评 (总计1条)

  •     昨晚在台北诚品书店买了本闲书《预知生死的猫》,主角是美国现在最红的猫。BBC报道说美国普罗维敦斯市某养老院一只两岁小猫有预知死亡的本事,往往在老人辞世前几小时出现在他们的房间,到现在为止,已成功"预报"了养老院内25名老人的死亡。我没时间读了,回头送给老婆读。我只有一个疑问:小猫到底是预言家,还是幽灵?

精彩短评 (总计11条)

  •     他提醒我们,即将离开世间之前,人需要什么样的守护,以及接受。
  •     一隻貓咪的眼睛,看到人們生老病死的痛苦,理解人與人之間告別的痛。
  •     出于愛貓的心我買下這本書,其實與其說這本書是在說這只叫奧斯卡的貓有欲知安養院哪個老人會離開的能力;更多的是探討對失智老年病患的關懷。之前曾在報紙上讀過它的事跡,他們喚它死神,看過這本書,你就會知道它其實就是個溫柔的送行者。
  •     很温暖的一本书。提醒人们应该对失智病人所做的事。
  •     我看了,挺不错的,当我们的父母要离开我们时,我们该陪他们走到最后的,死亡真的是可怕...........爸妈.....
  •     想知道某一天有多温暖,只需要看看猫咪睡了多久
  •     在生命的终程,我情愿猫咪陪在我身旁而非加护病房。
  •     动物往往有感知死亡的本能。不久前听人说过一个老太太住院弥留,家里的狗也开始绝食,几天后老太太在医院去世,当晚狗在家也死了。
  •     不是我期待的故事
  •     如果貓咪都能夠做到臨終陪伴,讓即將辭世的人不感覺孤單。我們人類,是否應多致力于臨終關懷?
  •     不知道是不是翻譯的問題...感覺文筆實在是一般般。還有那個封面...那個貓仔那麼多好照片爲什麽偏偏要挑那張呢,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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