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娇梨》书评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出版日期:1983-06
ISBN:SH10019-3472
作者:【清】荑荻散人
页数:233页

转载

史人将历代禁书中描述香艳程度列为以下九品:    上等三品,    通篇谈香艳。    上上:《杂 事 秘 辛》、《飞 燕 外 传》、《控 鹤 监 秘 记》、《汉 宫 春 色》、《河 间 妇 传》;    上中:《三 山 秘 记》、《痴 婆 子 传》、《闺 艳 秦 声》;    上下:《金 瓶 梅》、《肉 蒲 团》、《海 陵 王》、《杏 花 天》;    中等三品,偶有香艳处。    中上:《西 厢 记》、《红 楼 梦》、《绿 野 仙 踪》、《游 仙窟》;    中中:《品 花 宝 鉴》、《野 叟 曝 言》、《帘 外 桃 花 记》、《女 仙 外 史》;     中下:《倭 袍 记》、《如 意 奇 缘》、《玉 蜻 蜓》、《凤 双 飞谈 词》(此书出女子手笔,专谈男色,有女儿国王狎男妾之智);    下等三品,皆香艳说部也。    下上:《绣 榻 野 史》、《株 林 野 史》、《灯 草 和 尚》、《桃 花 庵》;    下中:《隔 帘 花 影》、《香 闺 秘 记》、《桃 花 记》、《如 意君 传》;    下下:《牡 丹 奇 缘》、《闺 中 秘 史》、《情 海 缘》、《花 下缘》。      其余如《新台秘史》、《玉娇李》、《摩登伽》、《恋情人》、《龙阳逸史》、《媚史》、《催晓梦》、《绣谷春容》、《丰韵情书》、《燕居笔记》、《闲情别传》、《僧尼孽海》、《灯月缘》、《巫山艳史》、《觉世梧桐影》、《春灯谜史》、《怡情阵》、《妖狐艳史》、《美妇人》、《绣屏缘》、《浪史奇观》、《碧玉楼》、《闹花丛》、《八段锦》、《风流和尚》、《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空空幻》等未入品。      此外,《花锦营》,半图半文,为明版,最为珍贵。《素娥篇》、《国色天香》、《花阵绮言》,皆珍本也。《浓情快史》亦负盛名,偶于坊间访见之,殊不见佳。《东游记》疑即《三山秘记》(又名《枕中秘》)。以上各书已罕见,可遇而不可求也。      有趣的是,一个文人成功猎艳的数目,往往是个定数。数量最多的当数《浪史》中的梅素先,共拥有二十位美人。《杏花天》中的封悦生屈居其次,拥有十二房妻妾。《天缘奇遇》中祁羽狄、《空空幻》中花春梦都拥有十美。但是,最常见的似乎是‘五美’。且不说《五美缘》、《五风吟》直接标以‘五’之数目,即如《绣屏缘》赵宴客建五花楼储王美,《梦中缘》吴子玉聚五美以应梦兆,《金瓶梅》西门庆和《桃花影》魏玉卿皆一妻五妾,妻是摆摆样子充门面的,真正玩弄的是要,亦为‘五美’。五美竟成了一个相当常见的数字,应该说必有其理。中国传统文化中;‘五’这个数字,一般代表‘东、西、南、北、中’的全方位,从而‘五’成了‘全’的代名词,凡标举‘全’,多用‘五’。如五行、五方、五气、五毒、五味、五辛、五色、五彩、五音、五畜、五马、五谷、五仪、五德、五岳、五体、五脏等等。‘五美’实质上也隐含‘全’的意思。

全本

第一回 小才女代父题诗  诗曰:    六经原本在人心,笑骂皆文仔细寻。  天地戏场观莫矮,古今聚讼眼须深。  诗存郑卫非无意,乱著春秋岂是淫。  更有子云千载后,生生死死谢知音。  三人赏玩了一会,白公即令家人摆上酒来同饮。饮了数杯,吴翰林因说道:“此花秀而不艳,美而不妖,虽红黄紫白,颜色种种鲜妍,却终带几分疏野潇洒气味,使人爱而敬之。就如二兄与小弟一般,虽然在此做官,而日日陶情诗酒,与林下无异,终不似老杨这班俗吏,每日趋迎权贵,只指望进身做官,未免为花所笑。”白公笑道:“虽然如此说,只怕他们又笑你我不会做官,终日只好在此冷曹与草木为伍。”苏御史道:“他们笑我们,殊觉有理;我们笑他,便笑差了。”吴翰林道:“怎么我们笑差了?”苏御史道:“这京师原是个利名场,他们争名夺利,正其宜也。你我既不贪富,又不图贵,况自年死与小弟又无子嗣,何必溷迹于此,以博旁人之笑。”白公叹一口气道:“年兄之言最是,小弟岂不晓得?只是各有所图,故苟恋于此,断非舍不得这一顶乌纱帽耳。”苏御史又道:“吴兄玉堂,白兄清卿,官闲政简,尚可以官为家,寄情诗酒。只是小弟做了这一个言路,当此时务要开口又开不得,要闭口又闭不得,实是难为。只等圣上册封过,小弟必要讨个外差离此,方遂弟怀。”吴翰林道:“唐人有两句诗道得好:‘若为篱边菊,山中有此花。’恰似为苏兄今日之论而作。你我既乐看花饮酒,自当归隐山中,最为有理。”  三人一边谈笑,一边饮酒,渐渐说得情投意洽,便不觉诗兴发作。白公便叫左右取过笔砚来,与吴翰林、苏御史即席分韵作赏菊诗。三人才待挥毫,忽长班来报:“杨御史老爷来了。”三人听了都不欢喜。白公便骂长班道:“蠢才,晓得我与吴爷、苏爷饮酒,就该回不在家了。”长班禀道:“小的已回出门拜客,杨爷的长班说道:‘杨爷在苏爷行里问来,说苏爷在此饮酒,故此寻来。’又看见二位爷轿马在门前,因此回不得了。”白公犹沉吟不动身。只见又一个长班慌忙进来禀道:“杨爷已到门进厅来了。”白公只得起身,也不换冠带,就是便衣迎出来。  原来这杨御史叫做杨廷诏,字子献,是江西建昌府人,与白公也是同年,为人言语粗鄙,外好滥交,内多贪忌,又要强做解事,往往取人憎恶。这日走进厅来,望见白公便叫道:“年兄好人,一般都是朋友,为何就分厚薄?既有好花在家,邀老吴、老苏来赏,怎就不呼唤小弟一声,难道小弟就不是同年?”白公道:“本该邀年兄来赏,但恐年兄贵衙门事冗,不得工夫干此寂寞之事。就是苏年兄与吴舍亲俱偶然小集也,非小弟邀来。且清宽了尊袍。”  杨御史一面宽了公服,作过揖,也不等吃茶,就往书房里来。吴翰林与苏御史看见,只得起身相迎同说道:“杨老先生今日为何如此高兴?”杨御史先与苏御史作揖道:“你一发不是人,这样快活所在为何瞒了我,独自来受用?不通不通。”又与吴翰林作礼,因致谢道:“昨赖老先生大才润色,可谓点铁成金,今早送与石都督,十分欢喜,比往日倍加敬重。”吴翰林笑道:“石都督欢喜,乃感老先生高情厚礼,未必为这几句文章耳。”杨御史道:“敝衙门规矩,只是寿文,到也没甚么厚礼。”苏御史笑道:“小弟偏年兄看花,年兄便怪小弟;像年兄登贵人之堂,拜夫人之寿,抛撇小弟就不说了!”说罢,众人都大笑起来。  白公叫左右添了杯著,让三人坐下饮酒。杨御史吃了两杯,因与苏御史道:“今日与石都督夫人上寿,虽是小弟偏见,也是情面上却不过,未必便有十分升赏。还有一件事特来寻年兄商议,若是年兄肯助一臂之力,管取有些好处。”苏御史笑道:“甚么事,有何好处?乞年见见教。”杨御史道:“汪贵妃册封皇后已有成命,都督汪全眼见得便擅戚畹之尊。近日闻知离城二十里有一所民田,十分膏腴,彼甚欲之,竟叫家人夺了。今日衙门中纷纷扬扬都要论他,第一是老朱出头。江都督晓得风声,也有几分着忙,今日央人来求于弟,要小弟与他周旋。小弟想衙门里众人都好说话,只是老朱有些任性,敢作敢为,再不思前虑后。小弟每每与他说好话,他再不肯听。我晓得他与年见甚好,极信服年兄。年兄若肯出一言止了此事,汪都督自然深感,不独有谢。你我既在这里做官,这样人终须恶识他不得,况又不折甚本。不知年兄以为何如?”苏御史听了,心下有几分不快,因正色道:“若论汪全倚恃威畹白占民间田土,就是老朱不论,小弟与年兄也该论他。年兄为何还要替他周旋?未免太势力了些。”杨御史见苏御史词色不顺,便默默无语。  白公因笑道:“小弟只道杨年兄特来赏菊,原来却是为汪全说人情,这等便怪不得小弟不来邀兄赏菊了。”吴翰林也笑道:“良辰美景只该饮酒赋诗,若是花下谈朝政,颇觉不宜。杨老先生该罚一巨觞,以谢唐突花神之罪。”杨御史被苏御史抢白了几句,已觉抱愧,又见吴翰林与白公带笑带戏讥刺他,甚是没意思,只得勉强说道:“小弟因苏年兄说起,偶然谈及,原非有心,为何就要罚酒?”白公道:“这个定要罚。”随叫左右斟上一大犀杯,送与杨御史。杨御史拿着酒说道:“小弟便受罚了。倘后有谈及朝政者,小弟却也不饶他。”吴翰林道:“这个不消说了。”  杨御史吃干酒,因看见席上有笔砚,便说道:“原来三兄在此高兴做诗,何不见教?”吴翰林道:“才有此意,尚未下笔。”杨御史道:“既然未下笔,三兄不可因小弟打断了兴头,请倾珠玉,待小弟饮酒奉陪何职?”白公道:“杨年兄既有此兴,何不同做一首,以记一时之事。”杨御史道:“这是白年兄明明奈何小弟了,小弟于这些七言八句实实来不得。”白公笑道:“年兄长篇寿文,称功颂德,与权贵上寿偏来得,为何这七言八句不过数十个字儿就来不得?想是知道此菊花没有升赏了。”杨御史听了便嚷道:“白年兄该罚十杯。小弟谈朝政便该罚酒,象年兄这等难道就罢了?”随叫左右也筛了大犀杯,递与白公。吴翰林道:“若论说寿文,也还算不得朝政。”苏御史笑道:“寿文虽是寿文,却与朝政相关,若不关朝政,杨年兄连寿文也不做了。白年兄该罚该罚。”  白公笑了笑,将酒一饮而干,因说道:“酒便罚了,若要做诗,也须分韵而做。如不做并诗不成者,俱罚十大杯。”吴翰林道:“说得有理。”杨御史道:“二兄不要倚高才欺负小弟。若象前日圣上要差人迎请上皇,无一人敢去,这便是难事了;若只将做诗吃酒来难人,这也还不打紧。”苏御史道:“杨年兄又谈朝政了,该罚不该罚?”白公见杨御史说的话太卑污厌听,不觉触起一腔忠义,便忍不住说道:“杨年兄的话全无一毫丈夫气。你我既在此做官,便都是朝廷臣子,东西南北一惟朝廷之使,怎么说无一人敢去?倘朝廷下尺寸之诏,明着某人去,谁敢推托不行?若以年兄这等说来,朝廷终日将大俸大禄养人何用!”杨御史冷笑了一声道:“这些忠义话儿人都会说,只怕事到临头,未免又要手慌脚乱了。”白公道:“临时慌乱者,只是愚人无肝胆耳。”  吴翰林与苏御史见二人话不投机只管抢辩起来,一齐说道:“已有言在先,不许谈朝政,二兄故犯,各加一倍,罚两大杯。”因唤左右每人面前筛了一杯。杨御史还推辞理论。白公因心下不快,拿起酒来也不候杨御史,竟自一气饮干,又叫左右筛上一杯,复又拿起几口吃了,说道:“小弟多言,该罚两杯,已吃完了。杨年兄这两杯吃不吃,小弟不敢苦劝。”杨御史笑道:“年兄何必这等使气,小弟再无不吃之理,吃了还要领教佳章。”苏御史道:“年兄既有兴做诗,可快饮干。”杨御史也一连吃了两杯,说道:“小弟酒已干了。三兄有兴做诗,乞早命题,容小弟慢慢好想。”吴翰林道:“也不必别寻题目,就是‘赏菊’妙了。”  白公道:“小弟今日不喜做诗,三兄有兴请自做,小弟不在其数。”杨御史听了大嚷道:“白年兄太欺负人!方才小弟不做,你又说定要同做,若不做罚酒十杯。及小弟肯做,你又说不做。这是明欺小弟不是诗人,不屑与小弟同吟。小弟虽不才,也忝在同榜,便胡乱做几句歪诗,未必便玷辱了年兄。今日偏要年兄做。年兄要不做,是自犯自今,该罚二十杯,就醉死也要年兄吃!”白公道:“要罚酒小弟情愿,若要做诗,决做不成。”杨御史道:“既情愿吃酒,这就罢了。”就叫人将大犀杯筛上。  苏御史与吴翰林还要解劝,白公拿起酒来便两、三口吃干。杨御史又复斟上。吴翰林道:“白太玄既不做诗,罚一杯就算了。”杨御史道:“这个减不得,定要吃二十杯。”白公笑道:“花下饮酒,弟所乐也,何关年兄事,而年兄如此着气!”拿起来又是一大杯吃将下去。杨御史也笑道:“小弟不管年兄乐不乐,关小弟事不关小弟事,只吃完二十杯便罢。”又叫左右斟上。  白公一连吃了四五杯,因是气酒,又吃急了,不觉一时涌上心来,便有些把捉不定。当不得杨御史在旁絮絮聒聒,只管催迫,白公又吃得一杯,便坐不住,走起身,竟往屏风后一张榻上去睡。  杨御史看见那里肯放,便要下席来扯。苏御史拦住道:“白年兄酒忒吃急了,罚了五六杯也够了,等他睡一睡吧。”杨御史道:“他好不嘴强,就是一杯也饶他不得。”吴翰林道:“就要罚他,也等你我诗成。你我俱未成,如何只管罚他?”苏御史道:“这个说得极是。”杨御史才不动身,道:“就依二兄说,做完诗不怕他不吃;他若推醉不吃,小弟就泼他一身。”说罢,三人分了纸笔,各自对花吟哦不题。正是:    酒欣知已饮,诗爱会人吟;  不是平生友,徒伤诗酒心。  且说白公自从夫人死后,身边并无姬妾,内中大小事俱是红玉小姐主持。就是白公外面有甚事,也要与小姐商量。这日白公与杨御史争论做诗之事,早有家人报与小姐。小姐听了,晓得杨御史为人不端,恐怕父亲任性,抢白出祸来,因向家人道:“如今老爷毕竟还做诗也不做?”家人道:“老爷执定不肯做诗,被杨爷灌了五六大杯酒,老爷因赌气吃了,如今醉倒在榻床上睡哩。”小姐又问道:“杨爷与苏爷、舅老爷如今还是吃酒,还是做诗?”家人道:“俱是做诗。杨爷只等做完了诗,还要扯起老爷来灌酒哩。”小姐道:“老爷是真醉假醉?”家人道:“老爷因吃了几杯气酒,虽不大醉,也有几分酒了。”小姐想了想,说道:“既是老爷醉了,你可悄悄将分与老爷的题目拿进来我看。”  家人应诺,随即走到席前,趁众人不留心,即将一幅写题的花笺拿进来递与小姐。小姐看了,见题目是“赏菊”,使叫侍儿嫣素取过笔砚,信手写成一首七言律诗。真个是:    墨云挟雨须臾至,腕儿驱龙顷刻飞。  不必数茎兼七步,乌丝早已写珠玑。  红玉小姐写完了诗,又取一个贴子,写两行小字,都付与家人,分咐道:“你将此诗此字暗暗拿到老爷榻前伺候,看老爷酒醒时,就送与老爷。切不可与杨老爷看见。”  家人答应了,走到书房中,只见吴翰林才挥毫欲写;苏御史正注目向花,搜索枯肠;杨御史也不写,也不想,且拿着一杯酒,口里唧唧哝哝的吟哦。家人走到白公榻前伺候。  原来白公酒量原大,只因赌气一连吃急了,所以有些醉意。不料略睡一睡,酒便醒了,不多时,醒将来要茶吃。家人忙取了一杯茶递与白公,白公就坐起来接茶吃了两口。家人即将小姐诗笺与小帖暗暗递与白公。白公先将帖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两行小字道:“长安险地,幸勿以诗酒贾祸。”白公看毕,暗点点头儿。又将花笺打开,却是代他做的赏菊诗,因会过意来。将茶吃完了,随即立起身,仍旧走到席上来。  苏御史看见到:“白年兄醒了,妙!妙!”白公道:“小弟醉了,失陪。三兄诗俱完了吗?”杨御史道:“年兄推醉得好,还少十四杯酒,只待小弟诗成了,一杯也不能饶。”吴翰林向白公道:“吾兄才极敏捷,既已酒醒,何不信笔一挥?不独免罚,尚未知鹿死谁手。”白公笑道:“小弟诗到做了,只是杨年兄在此,若是献丑,未免贻笑大方。”杨御史道:“白年兄不要讥诮小弟。年兄纵然敏捷,也不能神速如此。如果诗成,小弟愿吃十杯。倘竟未做,岂不是取笑小弟?除十四杯外,还要另罚三杯。年兄若不吃,便从此绝交。”白公笑道:“要不做就不做,要做就做,怎肯说谎?”即将诗稿拿出与三人看。苏御史接在手中道:“年兄果然做了,大奇,大奇。”吴翰林与杨御史都挨拢来看,只见上写道:    紫白红黄种色新,移来秋便有精神。  好从篱下寻高土,漫向帘前似前身。  莫言门闭官衙冷,香满床头已浃旬。  三人看了俱大惊不已。苏御史道:“白年兄今日大奇。此诗不但敏捷异常,且字字清新俊逸,饶有别致,似不食烟火者,大与平日不同。敬服!敬服!小弟辈当为这搁笔矣。”白公道:“小弟一来恐拂了杨年兄之命,二来奉杨年兄一杯,只得勉强应酬,有甚佳句。”杨御史道:“诗好不必说,只是小弟有些疑心。白年兄恰才酒醒,又不曾动笔,如何就出之袖中?就写也要写一会。”  吴翰林将诗拿在手中,又细细看了两遍,会过意来,认得红玉所做,不觉微微失笑。杨御史看见道:“吴老兄为何笑?其中必有缘故。不说明,小弟决不吃酒!”吴翰林只是笑,不做声。白公也笑道:“小弟为不做诗罚了许多酒,今诗既做了,年兄自然要饮,有甚疑心处,难道是假的不成?”杨御史道:“吴老兄笑得古怪,毕竟有些缘故。”苏御史因看着吴翰林道:“这一定是老兄见白年兄醉了,代做的了。”吴翰林道:“愧死,小弟如何做得出?”杨御史道:“若不是老兄代做,白年兄门下又不见有馆客,是谁做的?”吴翰林只不做声,但是笑。白公笑道:“难道小弟便做不出,定要别人代笔?”杨御史道:“怎敢说年兄做不出,只是吴老兄笑得有因。你们亲亲相护,定是做成圈套哄骗小弟吃酒。且先罚吴老先生三大杯,然后小弟再吃。”一面叫人筛一大杯送与吴翰林。吴翰林笑道:“不消罚小弟,小弟也不知是不是。据小弟想来,此诗也非做圈套骗老先生,决是舍甥女恐怕父亲醉了,故此代为捉刀耳。”  杨苏二御史听了,俱各大惊,因问白公道:“果是令爱佳作否?”白公道:“实是小女见小弟醉了,代做聊以塞责。”杨苏二御史惊叹道:“原来白年兄令爱有如此美才!不独闺阃所无,即天下所称诗人韵士亦未有也。小弟空与白年兄做了半生同年,竟不知今爱能诗识字如此。可敬,可敬。”吴翰林道:“舍甥女不但诗才高美,且无书不读,下笔成文,千言立就。”苏御史道:“如此可谓女中之学士也。”白公道:“衰暮独夫,有女虽才,却也无用。”  苏御史道:“小弟记得令爱今年只好十六七岁。”白公道:“今年是一十六岁。”杨御史道:“曾许字人否?”白公道:“一来为小弟暮年无子,二来因老妻去世太早,娇养惯了,所以直至今日尚未许聘。”杨御史道:“男大须婿,女大须嫁,任是如何娇美,也不可愆于归之期。”吴翰林道:“也不是定要愆期,只为难寻佳婿。”杨御史道:“偌大长安,岂无一富贵之子可嫁?小弟明日定要作伐。”  白公道:“闲话且不要说,三兄且请完了佳作。”苏御史道:“珠玉在前,自惭形秽,其实完不得了,每人情愿罚酒三杯何如?”杨御史道:“说得有理,小弟情愿吃。”吴翰林诗虽将完,因见他二人受罚,也就不写出来,同罚了三大杯。只因这一首诗使人敬爱,谈笑欢饮,直至上灯才散。正是:    白发诗翁吟不就,红颜闺女等闲题。  始知天地山川秀,偏是蛾眉领略齐。  三人散去,不知又做何状,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老御史为儿谋妇  诗曰:    凭君传语寄登徒,只合人间媚野狐。  若有佳人怀吉士,从无淑女爱金夫。  甘心合处锦添锦,强得圆时觚不觚。  再莫凿空旋妄想,任他才与色相图。  话说杨御史自从在白公街里赏菊饮酒见了白小姐诗句,便思量要求与儿子为妻。原来杨御史有一子一女,儿子叫做杨芳,年才二十岁,人物虽不甚丑,只是文章学问难对人言。赖父亲之力替他夤缘,到中了江西乡试,因会试不中,就随在任上读书。钣?虽怀此心,却知道白公为人执拗,在女婿上留心选择,轻易开口决不能成。再三思索,并无计策。  忽一日拜客回来,刚到衙门前,只见一青衣人手捧着一封书,跪在路旁禀道:“浙江王爷有书问候老爷。”杨御史看见便问:“是吏部王爷吗?”青衣人答道:“正是吏部王爷。”杨御史遂叫长班接了书,分咐来人伺候。遂下马进到私衙内,一面脱去官服,一面就拆开书看。只见上面写着:  年弟王国谟顿首拜。弟自让部归来,不获与年台聚首于京师者,春忽冬矣。年台霜威严肃,百僚不振,而清远人闻之,曷胜欣仰!兹者同乡友人廖德明,原系儒者,既精风鉴,复善星平,往往有前知之妙,弟颇重之。今挟术游长安,敢献之门下,以为蓍龟之一助。幸赐盼睐而吹嘘焉,感不独在廖生也。草草奉渎不宣。  杨御史看完了书,知道是荐星相之士,撇不过同年面情,只得分咐长班道:“你去看王爷荐的那位廖相公可在外面,如在,可请进来。”长班去不多时,先拿名帖进来禀道:“廖相公请进来了。”  须臾只见一人从阶下走进来。怎生模样,但见:  头戴方巾,身穿野服。头戴方巾,强赖做诗文一脉;身穿野服,假装出隐逸三分。此须短而不长,有类蓬蓬乱草;眼睛大而欠秀,浑如落落弹丸。见了人前趋后拱,浑身都是廉恭;说话时左顾右盼,满脸尽皆势力。虽然以星相为名,倒全靠逢迎作主。  杨御史见了即迎进厅来,见毕礼,分宾主坐下。廖德明先开口说道:“久仰台光,无缘进谒。今蒙王老先生介绍,得赐登龙,喜出望外。”杨御史道:“王年兄书中甚推高明有道,今接芝宇,景是不凡。”须臾茶罢,杨御史又问道:“兄抱此异术而来,京师中相知必多。”廖德明道:“晚生素性硁守,懒于干人。虽还有几封荐书,晚生恐怕贤愚不等,为人所轻也,未必去了。今日谒见老先生,明日也只好还去见见敝乡的陈相公、余少保、石都督、白太常三四位贤卿相罢了。”  杨御史听见说要见白太常,便打动心事,因问道:“白太常莫不就是敞同年白太玄么?”廖德明答道:“正是贵同年白老先生。”杨御史听了心中暗想道:“这段姻缘要在此人身上做得过脉。”因分咐左右摆饭,一面就邀廖德明往书房中去坐。廖德明辞道:“晚生初得识荆,尚未献技,怎么就好相搅?”杨御史道:“若是他人,我学生也不轻留;兄乃高明之士,正有事请教,倒不必拘礼。”遂到书房中坐下。  坐了一歇,廖德明就说道:“老先生请转正尊容,待晚生观一观气色何如?”杨御史道:“学生倒不消劳动,倒是小儿有一八字求教求教吧。”廖德明道:“这个当得。”  杨御史随叫左右取过文房四宝,写了四柱,递与廖德明。廖德明细细看了一通道:“令公子先生这尊造八字清奇,五行相配,真如桂林一枝,昆山片玉,又兼计罗截出恩星,少年登科自不必说。目下二十岁,尚在西限,虽见得头角峥嵘,犹不为奇。若到了二十五岁,运行丙子南方,看凤池独步,翰苑邀游,方是他得意之时。只是妻室不宜太早,早了便有刑克。”  杨御史笑道:“算得准,算得准。小儿自会试不曾中得,发愤在衙读书。每每与他议亲,他决不肯从,直要等中了进士,方肯议亲。我只道他是痴心妄想,原来命中原该如此。”廖德明道:“富贵皆命里带来,岂人力所能强求?”又问道:“令公子难道从未曾娶过?”杨御史道:“曾定过敝乡刘都堂的孙女,不料未过门就死了,所以直跟着磋跎至此。”廖德明道:“既然克过,这命才准。只是后来这头京事,须选一个有福的夫人,方配得过。”  正说着,左右摆上酒来。杨御史逊了坐,二人坐下。一边饮酒,一边廖德明又问道:“令公子近日有甚官员来议亲吗?”杨御史道:“连日来议亲者颇多,说来都是富贵娇痴,多不中小儿之意。近闻得白年兄有一令爱,容貌与才华俱称绝世。前日学生在白年兄街中饮酒,酒后分韵做诗,白年兄醉了未曾做得,他今爱就暗暗代做了一首,清新秀美,使我辈同年中几个老诗人俱动手不得。”  廖德明道:“白小姐既有如此才华,可谓仕女班头矣,令公子又乃文章魁首,自是天地生成一对好夫妻;况老先生与白公又系同年,正是门当户对。何不遣媒一说?”杨御史道:“此虽美事,只是敞同年这老兄生性有些古怪,他要求人,便千肯万肯,若是你去求他,偏推三阻四,偏有许多话说,所以学生不屑下气先去开口。这两日闻知他择婿甚急,若得其中有一相知,将小儿才学细细说与此老知道,使此老心肯意肯,然后遣媒一说便容易成了。”廖德明道:“老先生所见最高,只怕晚生人微言轻不足取信。明日往候白公时,倘有机会,细细将令公子这等雄才大志说与他知。”杨御史道:“既有此高情,切不可说出是学生之意。”廖德明笑道:“这个晚生知道。这也不独为令公子求此淑女,送这等一个佳婿与白公,还是他的便宜。”  二人说得投机,又饮了数杯,方才吃完饭,廖德明就辞起身。杨御史道:“尊寓在何处?尚未曾奉拜。”廖德明道:“小窝暂借在浙直会馆中,怎敢劳重台驾。”说毕,送出厅来,到了门前,杨御史又嘱咐道:“此事若成,决当重谢。”廖德明道:“不敢。”方才别去。正是:    曲人到处皆奸巧,诡士从来只诈谋。  岂料天心原有定,空劳明月下金钩。  杨御史送了廖德明,回衙不题。且说廖德明受了杨御史之托,巴不得成就此事,就有托身之地。回到馆中,宿了一晚,次早起来梳洗毕,收拾些饭吃了,依旧叫家人拿了王吏部的荐书,竟往白太常的私衙而来。到了街前,先将王吏部的书投进去,等了一会儿,方见一个长班出来相请。廖德明进到厅上,又坐了一歇,白公方才出来相见。  叙过了来意,吃了茶,白公便问道:“王年兄称先生风鉴如神,但学生老朽之夫,岂足以当大观。”廖德明道:“老先生道光德誉,天下景仰,非晚生末术所能浅窥。倘不鄙弃,请正台颜,容晚生仰测一二。”  白公将椅向上移了一移,转过脸来道:“君子问灾不问福,请先生勿隐。”廖德明定晴细细看了一晌,因说道:“观公神凝形正,岩岩有山岳之气象;更兼双眉分耸入鬓,两眼炯如寒星,为人一生高傲,行事清奇古怪,处艰难最有担当,遇患难极重义气;最妙在隼头隆直,五岳朝归,这富贵只怕今生享他不尽;只恨神太清了,神清则伤子嗣。说便是这等说,却喜地阁丰厚,到底不是孤相,将来或是犹子,或是半子,当有一番奇遇,转高出寻常箕裘之外。”  白公叹道:“学生子息上久已绝望,若得个半子相依,晚年之愿足矣。若说眼前这些富贵,不瞒先生说,真不异浮云敝展。”廖德明道:“据老先生之高杯,虽不恋此,若据晚生相中看来,这富贵正无了期,子息上虽非亲生,定有一番奇遇;目下印堂红黑交侵,若不见喜,必有小灾,却不妨。老先生可牢记此言,到明日验了,方知晚生不是面欺。”白公道:“多承指迷,敢不心佩。”  正相完,左右又换了一道茶来。吃了茶,白公又问道:“先生自浙到京师,水陆三千余里,阅人必多,当今少年才士,曾看得几人中意?”廖德明道:“晚生一路看来,若论寻常科甲,处处皆有;倘要求旷世奇才、名重天下之人,惟有御史杨公令公子方才当得起。”白公惊问道:“是哪个杨公?难道就是敝同年杨子献?”廖德明道:“是江西讳廷诏的,倒不知可是贵同年?”白公道:“正是。他止得一位乃郎,前年中了乡榜。学生曾见过。其人也只寻常,就是朱卷,也不见怎么过人。为何先生独取此子?”廖德明道:“若论文章一道,晚生不敢深辩;若从他星命来看,文昌缠斗,当有苏学士之才华,异日自是第一人,玉堂金马;不但星命,就是他已叨乡荐,今年二十岁,终日藏修,尚未肯议亲,只这一段念头也不可及。老先生莫要等闲错过。”白公道:“原来如此,学生倒也不知。”  二人又说了些闲话,廖德明就起身告辞。白公道:“本该留先生在此小酌三杯,奈一个敝相知相招往李皇亲庄上,来催早去,有慢先生,多得罪了。”随叫家人封了一两代仪送与廖德明。廖德明打一恭受了,再三致谢出门,随即将此说话报与杨御史去了不题。  且说白公听了廖德明一席话,心下就有几分打动了,便要访问杨公子消息,又不好对外人说。  恰好吴翰林来访他,白公就留在书房中小饮。二人打动了,便要访问杨公子消息,又不好对外人说。  恰好吴翰林来访他,白公就留在书房中小饮。二人饮到半酣,白公因问道:“杨子献的乃郎你曾见吗?”吴翰林道:“你为何问他?”白公道:“前日敝同年荐了一个相士来,我偶问及他京师中谁家子侄多才而贤,他就盛称老杨的乃郎,以为后来第一人才,且以鼎甲相期。小弟因为红玉亲事,恐怕当面错过,所以问他。不知他的文字如何?”吴翰林道:“他是诗二房陆知县的门生。文字虽未曾见,人是见过的,却也不曾留心。如今细细想起来,也不象个大才之人。就是老杨,从也不见夸美,若果好时,他怎肯自家埋没了?”  白公道:“我也是这等疑心。那相士又说他今年二十岁尚未议婚,说他立志必要登了甲榜,方肯洞房花烛。若果有此志,便后生可畏,定也不得了。”吴翰林道:“这也不难。等小弟明日设一席,请他父子来一叙,再面观其动静,才不才便可知矣。”白公道:“此最有理。”二人商量定,又吃了半日酒,方才别去。  到次日,吴翰林就差长班下两个请帖,去请杨御史父子即日私衙小叙。这日杨御史因得了廖德明的信,知道白公已有几分心允,正要央人去说亲,忽见吴翰林来请他父子吃酒,便满心欢喜,暗想道:“若不是白家老儿听了廖德明之言,老吴如何请我父子两个?亲事必定有几分妥帖。倒只愁儿子无真实之才,恐怕一言两语露出马脚。欲待托故不去,又恐怕老白生疑。”又想道:“就去也也妨,他人物也还充得过。说他已是举人,料不好席上考他。”就答应了都来。打发来人去了,就叫儿子杨芳打扮得齐齐整整,又分咐道:“你到那里须要谦逊,不可多言。倘若要你作文作诗,你只回说‘父执在上,小侄焉敢放肆。’杨芳应诺。  原来这杨芳生得人物倒也丰厚,只是禀性愚蠢,虽夤缘做了个举人,若重新问他七个题目,只怕还有一半记不清白。  这日到了午后,吴翰林着人来邀,杨御史就领了杨芳,骑马而来。此时白公已在街中多时了。左右报杨御史来了,吴翰林就出来,迎接进厅。  先是白公与杨御史相见,杨御史要让白公,白公再三不肯,道:“小弟今日特来奉陪,又是舍亲处,决无此理。”逊了一会,还是杨御史僭了。吴翰林也见过礼。就是杨芳与白公见礼,白公也还要逊让杨芳,杨芳忙推让道:“年伯在上,小侄焉敢放肆。”杨御史就用手扯过白公到左边来,说道:“年兄这就不是了,子侄辈当教之以正。”白公不得已,只得僭了。相见毕,让坐。杨御史在东边第一,白公是西边第一,杨芳转在前面而坐,吴翰林就并在白公一带,略将椅子扯斜些相陪。  一面茶来,一面杨御史就向吴翰林说道:“小弟屡屡欠情,今日为何反辱宠招?”吴翰林道:“自从今郎到京,从不曾申敬,今日治杯水酒略表微意,倒不是为老先生。”  杨御史道:“子侄辈怎敢当此盛意!今日小儿因贪读书,再不肯来。小弟因说他,岂有承父执呼唤不来之理!况又有老年伯在此,领教得一日,胜似读十年书,所以才来了。”白公道:“令郎如此用功,难得难得!”杨御史道:“自小就是如此。他母亲恐他费精神,常常劝戒,他也不听,就是前秋侥幸了,人家要来与他结亲,他决意都辞了。每日只守定几本书,连见小弟也是疏的。小弟尝试他道,书不是这等读的,他总理会不来。”吴翰林道:“这等高才,又肯如此藏修,其志不小。老先生有此千里驹,弟辈亦增光多矣。”  闲话了一会儿,左右报酒席齐备,吴翰林就起身递酒定席,大家仍旧照位坐了。吃了半日,白公与吴翰林留心看杨芳举止动静,再不见杨芳开口说话,但问他话,就是杨御史替他答应,一时看不出深浅。  又吃了一会儿,吴翰林便送杨御史行令。杨御史谦逊了一会,方才受了,因说道:“酒也多了,只取红吧,一红一杯自饮。”吴翰林道:“太容易了,还要另请教严些。”白公道:“令既出了,如何又改,只是求添一底吧。”杨御史道:“这也使得。”因掷下,却只得一个红,止该一杯酒。左右斟上,杨御史吃干道:“就该一个红字吧,‘霜叶红于二月花’。”此时是十月初旬,正时自去红树,故杨御史说此一句,盖为时景而发。说完就送盆与白公。  白公要逊杨芳,杨芳不肯,白公只得掷了,却是两个红。白公吃一杯,说道:“‘万绿丛中一点红’。”盖默喻红玉之美。又吃了一杯,说道:“‘红紫不以为亵眼’。”又喻婚姻非等闲可求也。说完即送杨芳。  杨芳欲推吴翰林,吴翰林笑说道:“难道叫主人替客?”杨芳推辞不过,只得受了,因说道:“父执之前,小侄告饮一杯,不敢放肆。”吴翰林道:“岂有此理,自然要领教!”白公道:“通家之饮,何必太拘。”杨御史料推辞不过,只得说道:“倒不如从命吧。”  杨芳没奈何,立起身来一掷,却不凑巧,倒是三个红。左右斟上一杯,杨芳吃了,说道:“‘一色杏花红十里’。”白公心下暗想道:“虽然不惜时景,或者自道其少年志气,倒也使得。”第二杯,杨芳酒便吃了,酒店却费思量。假推未干,捱了一会,忽想起,说道:‘御水流红叶’。”  杨御史听了,自觉说得不雅,又不好说不好,又不好说好,只得微笑了一声。白公也不做声,转疑是杨芳有意求亲,放说此语,反不觉其窘而偶然撞着。  到了第三杯,杨芳实实没了酒底,只推辞吃不得,再三告免。吴翰林原自有心,那里肯听,白公又在傍帮劝,杨芳推不脱,只得拿起酒来,颠倒在《千家诗》上搜索。  杨御史初意,只道红字酒底容易,一两个也还说得来,不料掷了三个,见杨芳说不来着急,又不好替他说,要提醒他一个经书与唐诗中的,知他不晓得,只得在《千家诗》上想了一句,假做说闲话道:“如今朝廷多事,你我做侍臣的,月月随朝,淡月疏星,良不容易。倒不如那些罢归林下的,甚是安闲。”此乃杨御史以“淡月疏星”一诗提醒杨芳,口中虽然说着,却以目视杨芳。白公与吴翰林一时解不出,因葫芦答道:“正是如此。”  杨芳见父亲以目看他,知是提醒,又闻“淡月疏星”“侍臣”之言,一时想起,满心欢喜。因将酒吃干,说道:“一朵红去捧玉皇。”白公会过意来,转赞一声:“好!”杨芳见白公赞好,遂欣欣然将盆送与吴翰林。  吴翰林掷下,转是一个红,也吃了杯,说道:“‘酒入四肢红玉软’。”令完了,吴翰林便斟一大杯送杨御史谢令。  杨御史接了酒,一面饮,一面看着杨芳,说道:“诗词一道,因是风雅,文人所不可少,然最于举业有妨,必功成名立乃可游心寄兴。似汝等小生后进,只宜专心经史,断不可因看见前辈名公渊博之妙,便思驰骛。此心一放,收敛便难。往往见了人家少年俊才而不成器者,多生此病痛也,最宜戒之。”因回顾白公道:“年兄你道小弟之言是否?”白公道:“年兄高论自是少年龟鉴,然令郎天姿英迈,才学性成,又非年兄所限也。”  吴翰林见杨御史酒吃完了,就要送令与杨芳。杨御史见了慌忙立起身来说道:“要送令自是白年兄,然酒多了,且告少停。”白公亦立起身说道:“也罢,且从命散散,换过席再坐吧。”  吴翰林不敢强,遂邀三人过厅东一个小轩子里来闲步。这轩子虽不甚大,然图书四壁,花竹满阶,珠觉清幽,乃是吴翰林习静之处。大家到了轩子中,四下里观看了一回。杨御史与白公就往阶下僻静处去小便,惟吴翰林陪杨芳在轩子边立着。  杨芳抬头,忽见上面横着一个扁额,题的是“弗告轩”三个字。杨芳自恃认得这三个字,便只管注目而视。吴翰林见杨芳细看,便说道:“此三字乃是聘君吴与弼所书,点画遒劲,可称名笔。”杨芳要卖弄识字,便答道:“果是名笔。这‘轩’字也还平常,这‘弗告’二字写得入神。”却将“告”字读了常音,不知“弗告”二字盖取《诗经》上“弗援弗告”之义,这“告”字当读与“谷”字同音。吴翰林听了,心下明白,便模糊应道:“正是。”有诗道得好:    稳口善面,龙蛇难辨。  只做一声,丑态尽见。  正说完,杨御史同白公小便完走来,大家又说些闲话,吴翰林就复邀上席,又要送令。杨芳让白公,白公又推杨芳,两下都不肯行。杨御史也恐行令弄出丑来,便乘机说道:“年兄既不肯行,小儿焉有僭妄之理。倒不如淡淡领一杯为妙,只是小弟不该独僭。”白公道:“见教得是,但酒却要吃得爽利。”杨御史道:“知已相对,安敢不醉?”吴翰林遂叫左右各奉大杯。四人一头说,一头吃,又吃了半日,大家都微有醉意。杨御史恐怕白公酒酣兴起,要作诗赋,遂装作大醉,同杨芳力辞,起身面别。正是:    客有两双手,主有四只目。  掩虽掩得神,看亦看得毒。  杨御史父子别去不题。却说吴翰林复留白公重酌,就将杨芳错念“弗告”之言说了一遍。白公道:“我见他说酒底艰难,已知其无实学;况他又是《诗经》‘弗告’二字再读差了,其不通可知。星相之不足凭如此。”吴翰林笑道:“你又来愚了。相士之言未必非。老杨因甥女前日题诗,故特遣来作说客耳。”白公连连点头道:“是是是。非今日一试,几乎落他局中。”二人又说了一会儿,又饮了几杯,方才别去。正是:    他人固有心,予以能忖度。  千机与万关,一毫不差错。  且说杨御史自从饮酒回来只道儿子不曾露出破绽,心下暗喜道:“这亲事大约可成,但只是央谁人为媒方好?”又想道:“此老倔强。若央了权贵去讲,他又道我以势压他。莫若只央苏方回去,彼此同年,又是自知,再没得说了。”主意已定,正要去拜苏御史,忽长班来禀道:“昨日都察院有传单,今日公堂议事,此时该去了。”杨御史道:“我到忘了。”又想道:“苏方回少不得也要来。”遂叫左右备马,竟到都察院公堂来。  此时众御史已有来的,苏御史恰好亦到,大家见过。却原来是朝廷要差一官往北迎请上皇兼送寒衣,因吏部久不推上,故有旨着九卿科道会议荐举。故都察院先命众御史私议定了,然后好公议。众御史议了一回,各有所私,不敢出口,都上堂来打一恭道:“迎请上皇要只身虏庭,不辱君命,必须才能智略胆气骨力兼全之人方才去得,一时恐难乱举。容各职回去,细思一人报堂,以凭堂翁大人裁定。”堂上应了,大家遂一哄散去。正是:    公事当庭议,如何归去思?  大都臣子意,十九为存私。  众御史散了,杨御史连忙策马赶上苏御史,说道:“小弟正有一事相求,要到尊寓。”苏御史道:“年兄有何事,何不就此见教?”杨御史道:“别的事路上好讲,此事必须要到尊寓说方才是礼。”二人一面说,一面并马而行。  不多时,到了苏御史私衙,二人下马,同进厅来坐下。苏御史问道:“年兄有何见教?”杨御史道:“别无他事,只因小儿亲事,要求年兄作伐。”苏御史道:“令郎去秋已魁乡榜,为何尚未毕姻?”杨御史道:“小儿今年是二十岁,前年侥幸,敝乡争来议亲,只因他立志求一个贤才之女,所以直迟至今。前日同年兄在白太常家饮酒,见他令爱既能代父吟诗,则贤而有才可知。小弟归家与小儿说知,小儿大有怀求淑女之意。小弟想,白年兄性气高傲,若央别人去说,恐言语不投,不能成事。同年中推年死与彼相契,小弟又叨在爱下,故敢斗胆相求,不知年兄肯周旋否?”苏御史道:“此乃婚姻美事,小弟自当赞襄。但只是白年兄性情耿直,年见所知。他若肯时,不论何人,千肯万肯;他不允,任是相知也难撮合。但年兄此事,在令郎少年高才,自是彼所深慕,必无不允之理。今日迟了不恭,明早小弟即去道达年死之命,看他从违,再来奉复。”杨御史打一恭道:“多感多感!”说罢了,就起身别去。  只因这一说,有分教:塞北驰孤飞之客,江南走失旅之人。正是:  意有所图,千方百计。  成败在天,人谋何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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