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地方你从未去过》书评

有个地方我差点就错过了

最近有点较劲似的想读点现代诗歌，倒不是因为这一阵子诗人作为大众发泄情怀的对象被新媒体推向了公众的视野（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反正我就是想读点诗歌，加之这两天听民谣有点上瘾，想着找本诗集当歌词读也不错。在图书馆的中文藏书室找到大多数人从未驻足过的放诗歌的那一列并不难（其实没有一列），晃荡着就到了跟前，但从中找出两本集子来却费了我很大一番踌躇。因为我是个门外汉，既不想拿到一本坏诗集，被带进沟里，又不想如研究者那样苦大仇深的找一本来代表现代诗歌史的集子，只想找一本能够契合当下心情的集子，最好是能像民谣歌词那样（当然后来我发现这个想法很幼稚）。在这不多的馆藏中，崭新的个人集子就占了很大一部分，从这些诗集的崭新程度大概可以推想现在读诗的人何其寥寥。此外还有些发黄的旧集子，作为一堆故纸在诉说着上个世纪那个诗歌的黄金时代，要从这中间要找出一两本集子还真不容易。最后终于捡定了两本，其他的都胡乱的复归原位。拿到的两本，其中之一就是这本《有一个地方你从未去过》另外一本是应该是某个诗刊的自选集，反正对于这本书，我现在是连起名字也不想提了，大概除了我这机缘巧合的一翻外，再也不会有人去翻它了，自然也没有必要让更多的人知道其名字。带着这两本书，去情人坡，天气不错，找片有树荫的草地，放点音乐。两本书，一本读，一本垫在屁股底下，很不幸，先被垫在屁股底下的就是《有一个地方你从未去过》。先拿起的那本书，开头几篇就让我很扫兴，先跳过，翻到后面，勉强静下来读了几页，也算有点趣味，但这点趣味却费了我读专业书才有的心劲，勉强读了几页就没耐心了，较劲似得忍着往下读，却再也读不进去了，这种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读现代诗的感受:“字基本上都认识，但就是不能把所有句子连在一起理出个来龙去脉”。或许在静下心来就可以了，但我已经没有耐心了，觉得自己是在再自找其辱，我开始怀疑：难道从初中到现在，我对诗歌的理解能力竟然没有一点长进？算了，可能是我不太适合读诗歌，不必再较劲了。索性把它丢到一边，再往荫凉的地方挪一挪（刚来时的树荫随阳光转动到了侧面）。躺下来听歌。就这样我的心又恢复了当初的愉悦。躺了一会，树荫又挪了位置，太阳刺眼，我坐起来，准备再挪地方，同时拿起屁股底下这本。反正我已经不报希望了，就随手翻翻，也不枉把她借出来。这书名字倒是起的有点意思——《有个地方你从未去过》，有点高傲也有点委屈。我心里想着“是！诗歌这块地方我确实没去过，但她好像就也没打算欢迎我啊？”翻开书，作者（评注者）介绍也有点意思：唐欣，住在北京，公交一族，但很少迟到。诗人，除了三册诗集，不畅销，可是难找。学者，也有著作五本，发行少，知音寥寥。教师，据学生反映，他的课好过，挂的少。这个简短的没有出生年月的简介，写的有点像“墓志铭”（原谅我的大不敬）。我敢肯定这是作者执意要这么写的，其他人和出版社大概不会这么写。这样的简介颇能带表当下诗人的心态。诗歌的黄金时代早就过去了，但悲剧在于诗人还在。他们大多经历过或受感染与那个诗歌的黄金年代，目睹了诗人这个名词是如何从一种荣誉转变为骂人的话的。现在，大众看待诗人从仰望变成了侧目，除了诗歌除外还有诗人滚远。诗人成了酸腐与不合适宜的代名词，像极了鲁迅笔下的孔乙己。在这种情形下，诗人从一开始的委屈与抱怨，转变为当下的自嘲与调侃。而且他们从大众的不理解中找到了另一种骄傲的资本。从前，他们以大众的仰慕为傲，现今他们以大众的不理解为傲，以至于如果有谁写的诗被大众传颂与热捧，便会被同行耻笑。其背后的潜台词是：写大众读得懂的诗歌等于放弃诗歌操守，委身于大众。如此情形下，诗人的自我污名，自我调侃，其实类似于一种划界行为，它既是一种自我保护，也是精英对大众趣味的嘲笑与反抗。但是无论如何这种自嘲的清高背后，难以掩饰的是一种落寞。读完简介，一笑置之。诗人到底都是孩子，总想装的不委屈，却反而更显委屈。再往后翻，也没耐心再看编选者序了，第一首普希金的《我曾经爱过你》录如下我曾经爱过你：爱情，也许 在我的心灵里还没有完全消亡， 但愿它不会再打扰你， 我也不想再使你难过悲伤。 我曾经默默无语、毫无指望地爱过你， 我既忍受着羞怯，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 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过你， 但愿上帝保佑你， 另一个人也会象我爱你一样。走马观花读下来似乎也不太难，但好像也没什么感受，真想跳到下一首，但看到唐欣的评注也不太长，索性读读，这一读，不要紧，我被这种轻松自然地点评方式深深吸引了。不服不行，诗歌果然还得要内行领着读，看了他的评注，我再返回读，才理解了整首诗的来龙去脉，我用通俗的方式去理解这首诗就是一个屌丝在暗恋追求女神无果后，大概心也累了，决定放弃时，来了一番坦诚的自我感动式的心路历程与总结，这首诗将暗恋里的卑微、羞怯、嫉妒的心理，以及无保留的付出，无望的爱，无奈的释然传达的细致入微。唐欣的评注很有意思，一点不刻板，一开始用联想与启发引导，而后引出身边事作注，之后再引出与此相关的诗人轶事卦或诗坛八卦。窃以为这个最有意思，比如他说朋友提到普希金这首诗时说：“噢，这是在说我了。”（我也有同感）。再比如他提到苏联电影《这里的黎明静悄悄》里女战士牺牲前正是念得这首诗。我跳回去代入以女性的视角再读这首诗，果然大不相同，让人想起了徐静蕾的电影《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我曾经是那么爱你，而你对此却全然无知。这种八卦与联想大大拓宽了诗歌的理解范围，也让读诗变得有趣味。有人说，钱钟书的宋诗选注，注的价值超过了诗，就好像伴娘比新娘漂亮，虽然自然不敢说唐欣得注比原诗漂亮，但我敢保证确实别有一番趣味，尤其是其充满冷幽默的评论风格，比如提到的纪弦的两句：“何其臭的袜子，何其臭的脚“时，他就冷不防来了句：“是调侃何其芳吗？”简直让人喷饭。当然其评注中也少不了情怀与担当，比如所选的《饿死诗人》，再比如比如选郭沫若的《天上的街市》时说：“坦诚的说郭沫若先生是一言难尽的大诗人，他的女神一出，新诗才算独立。”同时又不无感慨的说：“但现在郭老的行情看跌了……”一语道尽世态的炎凉。时下，郭沫若先生在某个年代的“诗作”正在被小辈挖出来奚落与嘲讽，让我看到了鲁迅说的闲人的恶毒，在礼教时代，他们应该就是那些睁大了眼睛，叫喊着让妇女守节，也同样叫喊着让把“失足”的妇女沉湖的人。他们不会同情遭受屈辱的女子，反而苛责为什么在遭受屈辱时不反抗，或者干脆为什么不去死，比如像老舍先生一样？这让我想起了《西西里美丽的传说中的》的玛丽莲，不错，她后来是做了荡妇，但后来那些岛上的妇女是怎么对待她的？郭沫若先生的遭遇何其相似？在这个郭老行情看跌的时代，推荐他的诗，并以他的诗名作序是需要一种勇气的。我对诗歌向来畏惧，同时又倔强的不看注释，致使我错失很多走近诗歌的机会。现在想来，有时候放下偏执，或者说认怂（比如说承认得通过别人的评注才看得懂诗），反而会收获意外的惊喜。再回到文章一开始，我想说，一开始，有些书会被拿在手里，而有些书会被垫在屁股底下。但是最终，有些书终会被拿起，而有些书只适合被垫在屁股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