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倫魔法師》书评

《英伦魔法师》以黑画白

从古希腊时代开始，哲学家们便对历史和文学之间的关系争执不休。例如柏拉图曾经说过，诗所模拟的不是真实，而是真实的影子，因此与真理隔了三层。然而亚里斯多德却认为，历史讲述的是已经发生的事情，而诗讲述的是可能发生的事情；历史所讲述的是个别的事物，而诗所讲述的则是普遍的事物，因此诗比历史更带哲学性，更严肃。这类的争论在岁月长河中随着哲学思想的演变也不停变化着。十九世纪时，唯物主义和实证主义居于强势地位，于是历史与文学之间便出现截然的划分，前者强调精准、客观、无关想象的表述，后者则是力图在虚构当中呈现真实。但到了二十世纪七、八0年代，后现代主义的畅行，打破了这种对立的情况，现实不再被视为是语言之外的客观存在，而是由语言所构成、只存在语言系统当中的事物。基于这种哲学信念，文学领域当中的文学理论和表述方式逐渐向历史领域扩散，终至历史作品与文学作品就都被纳入文学范畴，只以“非虚构文学”与“虚构文学”这种次分类作为区别。时至今日，历史与文学之间的区别已经不是截然分明，前者使用后者的表现方式，后者则以前者作为创作背景。如果硬要划分，或许可说前者在创作的过程中，引用更多的史料来佐证作品当中的事件与观点，后者则更多是基于作者自身的臆想、推测或虚构。■在这里之所以提到历史与文学之间的区别，为的是介绍英国作家苏珊娜-克拉克的作品《英伦魔法师》，这本小说以十九世纪英国魔法的式微与复兴为主题，是一部纯然出于虚构的小说。由于主题是“魔法”，因此许多人直觉便联想到《哈利波特》，然而这部小说在写作的方式上却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那就是它采用了历史小说的写法。这部获得2005年奇幻大奖《雨果奖》的作品，篇幅长达9百页。作者以十九世纪初、拿破仑横扫欧洲为时代背景，在英法战争这个历史事件的基础上，架设一个魔法知识普遍存在但实际运用却渐趋式微的故事环境，然后以十九世纪的写作风格来记叙两个魔法师的生平事迹，透过两人之间在政治和魔法上、相互提携又相互斗争的故事，虚拟出一段魔法在英国得到全面复兴的历史。以真实历史为背景的小说作品数量非常众多，中国的四大名著便全都是这类型的创作。然而在“魔法”这个主题上，以真实时代为背景、以历史小说和传记小说方式来创作、并以十九世纪的写作风格进行书写，却是一个非常大胆的举动，毕竟魔法存在的世界与真实的世界之间存在极大的差异，魔法这个元素本身便提示着作品的虚构性，要如何弭平这样的差异，让作品产生可信度，非常考验作者的功力，何况十九世纪的写作风格强调写实与实证，这更增添创作的难度。■为了使作品呈现出历史小说的真实性，《英伦魔法师》将故事架设在真实事件和人物的基础上，诸如拿破仑、威灵顿公爵、滑铁卢战役这些真实的元素都被引入故事当中。作者还增添大量的杜撰人物，借由这些配角人物在英国各地的经历，来烘托魔法在英国各地方、各阶层里普遍存在的事实，并借由这些人对魔法的研究和所持的态度，带出魔法的远起、历史演变、以及日渐衰微的内容。在具体的书写过程中，作者采用一种极为客观、精准而简洁的方式，无论是在主角人物的性格、事迹甚至魔法运用的描绘上，都秉持历史学家的态度，只呈现可知的事实，而不过于深入阐述那些主观或唯有当事人才能得知的部分，也不过多着墨角色的情感起伏和心理历程，纯粹透过事件和人物的广度来烘托大时代的格局架构以及其背后的真实可靠程度。最为出彩的地方，便是作者模仿历史小说的写作方式，在内容中引用大量的史料、书籍，并借由众多详实的附注来对人物事迹、魔法理论、表述依据进行解说。虽然这些引用的史料书籍以及附注解说，其实完全出于作者本人的杜撰，但因为引经据典的实证态度、以及附注解说的详实程度，让读者不得不相信书中所言确有其人、确有其事，如同正在阅读一本真正的历史小说。平心而论，《英伦魔法师》不是一部有趣的作品，但这并不是因为作品写的不好，恰恰相反，正是因为这是一部写的很出色的作品，极大程度趋近一部撰写于十九世纪的真实历史小说，因此风格是严谨、精准、详实、乃至于缺乏作者主观情感和虚拟小说的戏剧性。但无论如何，以历史小说的手法来写“魔法”这个主题，《英伦魔法师》是既大胆又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