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亞克》章节试读

《莫里亞克》的笔记-第118页 - 10

世界上唯有這個小男孩不把我當成人見人怕的怪物。有時他去釣魚，我就跟他走到河邊去。這個時時奔跑、動個不停的人，也可以連續數小時靜坐不動，聚精會神，好像變成一顆柳樹，他手臂的動作就像柳枝般緩慢而寂然無聲。珍娜維也芙說他不是個「研究文學的人」是對的，他從不會走到臺地上來看月光。他毫無大自然的觀念，因為他自己就是大自然，與大自然合而為一，是大自然的一種力量，是所有泉水中的一個活泉。
......
我可以說我鍾愛他像自己的兒子嗎？不，我所以愛他，是因為在他身上找不到我自己的影子。我非常清楚，余貝爾和珍娜維也芙從我身上得到什麼遺傳：他們的粗魯，生活中那份視現世財產至上的觀念及蔑視他人的力量（珍娜維也芙對待其夫婿阿勒弗瑞德之無情，跟我的作法如出一轍）。在律柯身上，我有信心不會碰撞到我自己。

《莫里亞克》的笔记-第190页 - 17

這種對陌生來信的期待，而這種期待之心又比什麽都强烈持久，多麽明顯地告訴我們，希望是無法根絕的，我們心中將永遠無法根除這堆蔓草。

《莫里亞克》的笔记-第218页 - 18

不錯，不錯，她曾爲了我而痛苦過，我具有折磨她的力量，多麽瘋狂的事！瑪俐臬特死了，律柯死了，死了，都死了！而我，仍然活著的老人，活在埋著他們的同一個墓坑的邊緣，我感到沾沾自喜，因爲有一個女人並不曾對我冷漠不關心，因爲我曾在她心中激起過那些漣漪。
那真令人可笑，而我也真的獨自一人笑了起來，有點氣吁吁地倚在一根葡萄樹旁的小木樁上，面對著一大片淡淡的霧。整個村莊及其中的教堂、道路和所有的白楊樹都在霧中消失了。夕陽的餘暉艱辛地擠出一條路，照射著這個被輕霧籠罩的世界。我感到，我看見，我摸到了我的罪過。它並非全然存在於那醜陋可憎的蛇巢中：我對兒女們的憎恨之心、報復之念，以及嗜錢如命；我的罪過是因爲我拒絕在那一堆盤結的毒蛇堆外再去找尋生命的意義。我緊緊握住那邪惡的蛇團，好像那就是我自己的心—— 好像這顆心的跳動與那群蠕動的蛇混雜不可分。在長達半世紀裏，我只認識我内心深處並非屬於我本來面目的東西，而且我還覺得不夠，我對他人也如法炮製。...... 那些我該愛的人都死了，那些可能愛我的人也都死了，至於那些還活著的人，我再也沒時間和力氣，嘗試著作趟旅行去重新瞭解他們。我身上沒有任何東西，我的聲音、我的動作、我的笑貌，莫不屬於那隻怪物，它是我訓練出來對抗這個世界的，並且把它冠上了我的名字。

《莫里亞克》的笔记-第224页 - 18

我站在客廳中央，搖搖晃晃的，好像被什麽擊中一般。我想到我的生命，我注視著我的生命。不可能，一個人無法在這樣的污泥中逆流而上，我曾是這麽可憎的一個人，以至於我連個朋友都沒有。可是，我對自己說，難道那不是因爲我永遠不會掩飾自己， 才落得這樣的下場嗎？如果半世紀以來，所有的人都像我那樣，坦誠無偽地活著，或許大家就會驚訝地發現，他們之間的差異是如此的微小。事實上，沒有人能夠絕對坦率無偽地生活著，一個人也沒有。大多數的人假裝出偉大、高貴的模樣，他們不知不覺地遵循著某些文學的或其他的典型人物。而聖人則對此事非常清楚，他們痛恨自己、輕視自己，因爲他們對自己的弱點一目了然。如果我不是如此坦率、如此真誠、如此赤裸無隱，我就不至於被人們如此蔑視了。

《莫里亞克》的笔记-第178页 - 15

當時，佈滿我腦海，掩蓋過其他情緒的，那就是余貝爾虔誠的舉動所引發的惱怒。一個衣著樸素、面貌平庸的年輕女孩，將一只帽盒擺在她旁邊，跪在我前面那一排的椅子上。我只能看見她的側面，她微微低著頭，她的眼睛凝視著那道遠處的窄門，剛才余貝爾完成他的家庭責任後，曾經極其嚴肅地向那道門膜拜致敬。那個年輕的女孩微笑著，動也沒動。接著兩位修道院修士也走進來，其中一位既高又瘦，使我想起阿度萬修士；另外那位很矮，有張娃娃臉。他們並肩跪下，好似石頭般靜止不動。我注視著他們注視的東西，我努力想看看他們在看的東西。「總之，」我喃喃自語，「這裏什麽也沒有，只有寂靜、清涼和陰影中古老石頭的氣息。」那個年輕女帽工人的臉又再次吸引了我的注意。她的眼睛閉上了，她那長著長長睫毛的眼瞼，使我想起瑪俐臨死時躺在床上的眼瞼。我感到一個充滿慈愛的陌生世界，它彷彿就近在咫尺，伸手可及，但又同時位於難以觸及的距離之外。伊楓時常對我說：「你什麽也看不見，只看見罪惡...... 你只到處看見罪惡......」這是真的，但也不是真的。

《莫里亞克》的笔记-第91页 - 7

「你的心地太好了。」
......
「修士先生，你不知道你說的話有多可笑。你問問那些認識我的人，看我心地好不好。你詢問一下我的家人、我的同業：邪惡是我生存的理由。」
他很尷尬地回答我，說一個真正的壞人是不會認為自己是邪惡的。

《莫里亞克》的笔记-圖片頁注釋 - 圖片頁注釋

莫里亞克經常埋首到人的弱點及敗德的深淵中，並毫不留情地分析現實。但是，他始終未捨棄「人性具超越性慈悲」的信心，他説：「不是我們厭惡人生，是沒有耐性觀察人生，卻要將它變造的人，才是厭棄人生。真正愛人生的人，必定愛其原來的面目，他要將人生的假面具一層層地剝除，使這個怪物成爲赤裸裸以後，才將真心委與它。」

《莫里亞克》的笔记-第12页 - 1

這份欺瞞自己，能夠幫助大部分的人活下去的巧妙本事，卻是我一直所欠缺的，除非我早已懂得什麼是卑鄙無恥，我根本感受不出來......。

《莫里亞克》的笔记-第57页 - 5

從前你把我自地獄中救起，如今又將我推下去。

《莫里亞克》的笔记-第2页

......主啊，請你憐憫我們並不了解我們自己，我們並不明白到底所求何物，而且我們距離所欲求的事物無限地遠。—— 聖黛蕾絲·達維拉(Saint Teresa of Ávila)

《莫里亞克》的笔记-第128页 - 11

我了解我的心，這顆心，這個毒蛇結：壓在毒蛇下奄奄一息，喝飽了毒蛇液，這顆心在麋集蠕動的毒蛇下繼續跳動著。這個毒蛇是無法拆開的，需要刀子、需要利刃劍一刀斬斷：我來不是為帶平安，而是帶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