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上的秘密战》书评

英雄的无间道----评戴玉刚史学著作《太行山上的秘密战》

毛泽东同志说过：“我们要消灭敌人，就要有两种战争，一种是公开的战争，一种是隐蔽的战争”。可见在他的心中，这两种斗争形式具有等量齐观的作用。可长久以来，关于公开战争的研究是显学，著作浩繁，汗牛充栋，单是近几年就有诸如王树增先生的《解放战争》《朝鲜战争》等巨著问世；隐蔽战线方面的研究却少之又少，影视小说倒是有一些，比如电视剧《潜伏》《暗算》等等，小说作品也有几部，但这毕竟是艺术演绎，当不得真，这方面的研究性著作还是凤毛麟角，特别是山西在这方面的研究还存在大量空白，这和革命老区的地位是不相称的。戴玉刚先生的新作在某种程度上填补了这个空白，《太行山上的秘密战》“全面系统地反映了新中国成立前我党我军在太行山区隐蔽战线斗争的有关情况，是研究我党我军情报工作不可多得的珍贵材料”（沈少星语）。中国革命的成功，隐蔽战线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勋。本书用详实的史料，生动的细节将隐蔽战线的幕后英雄一个一个推到读者面前，用铁的事实说明了成功的必然性。他们拥有钢铁一般的意志，八路军特工李德成为了通过敌军卡哨承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用石块一连敲下自己四颗门牙，很快腮腺发炎，肿胀起来，面部狰狞，得以成功闯关。李新农为联络国民党27军范汉杰部通过国民党防区时，遭遇了五次冷枪警告，临危不乱。他们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机智敏捷，中共特工当中有很多是高级知识分子，相当一大部分还在德国，日本，苏联留过洋，上层关系广，接受新事物快，是我党隐蔽战线的翘楚。上文提到的李新农随机应变，与27军预备8师师长陈孝强谈古诗，重演了苏轼与老僧“茶，上茶，上好茶”的典故。他们能够创造性的执行党的政策，书中很大篇幅描写的打入伪军内部的张鸿烈，在日本投降后策动自己掌握的部队投奔八路军，在动员机会上，他说：愿意走的走，本县人送路费50元，外地人100元。大部同意，只有一个天津籍士兵刘德五会打快板，担心八路养不了家而选择回家。八路军的优待俘虏政策颇有成效，太行第四军分区的日军俘虏宫川英男参加了八路军，在一次掩护八路军首长的战斗中，和日军白刃格斗，战死。本书用严肃的态度描写己方，也用客观的眼光剖析了敌人。敌人是凶横残暴的，更是狡猾多端的。在真实的战争里，日本军人并不像娱乐化抗战剧里表现的仿佛是纸糊的，我方跑的比子弹还快，那是对历史的不尊重，更是对先烈们的不敬。侵华日军头目冈村宁次不但是三光政策的始作俑者，更是采取非常阴险的洗脑政策，日伪军带着电影队、演出队、医疗队到乡下送医疗，送文化，访贫问暖。日军甚至还给老百姓分发米面和花花绿绿的宣传品，用食品引诱青壮年上场和日军打篮球比赛。日伪军离开村庄前和八路军一样，家家水缸满，场院净。这些政策在当时确实迷惑了不少人，但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日寇的阴谋并不能长久，人民的支持永远是我党隐蔽工作成功的坚强后盾，书中的很多故事说明了这一点，例如：1943年东，冀南二分区司令员吴诚忠和爱人丁莹星赴太行学习途径北阳，因丁莹星孕期临产不得以滞留该村，敌人严刑拷打群众，村民无一吐露口实，村民范承如被敌人杀害。对于国民党，本书也采用了相当客观的态度，用大量篇幅描写了官兵浴血抗战的感人事迹。晋绥军66师196旅姜玉贞部守军5000余人死守原平10天，全军除送大白水的伤兵百人外全部壮烈殉国。国民党暂三师防守河南林县的断崖山时，一部军人誓死不降，全部跳崖牺牲。但这并不是国民党军的全部，书中的一些篇章看似闲笔，却道出了其军队散漫的军纪。李新农在山西陵川27军军部小住时，碰上日机轰炸，有位军官说一位“重要人物”被炸死，他连忙起立致哀，后来才知道是这是当地和27军很多军官有染的一个美女“状元花”。一方面是将士浴血奋战，另一方面却有人贪图女色军纪败坏，这样的队伍怎能不败？虽然是史学著作，可作者并没有板起脸来一本正经，而是用生动的语言描写了许多鲜为人知的细节，让隐蔽战线的历史细节活灵活现的出现在历史舞台上，具有极强的感染力，这样的例子在书中几乎是信手拈来：比如如何通过家属来做工作，八路军情报人员王百评为争取安阳地方势力头目王自全的信任，委托妻子刘建华住进了王自全的公馆，刘时常把太行山上的土特产带给王的两位太太，还主动帮助王自全上初中的女儿复习功课，感动得王自全的二太太翠花多次拍胸脯保证：“刘大姐的人身安全我包下来了！”。比如如何争取情报，送出太原城防图的张全僖，出生于晋商之家，1946年在阎锡山督军府西侧，府西街18号，开设了“谦益信”自信车行，作为中共909情报机构的据点。张全僖通过修理绥靖公署上校侍从参谋张光曙的自行车和其建立联系，满足其抽大烟的爱好，张光曙利用家中的万分之一太原地图，然后亲自搜集了工事情报，绘制了太原城防图。作者不厌其烦的讲述这些历史细节，详加勾勒，正充分说明了隐蔽战线斗争的多样性和复杂性，让历史的真实性不容置疑。我党的高级干部对于隐蔽战线的贡献，该书用很多篇幅做了交代，提供了很多有价值的史料。彭德怀是举世闻名的高级将领，恐怕很少有人知道他对隐蔽战线也有独特的贡献。张鸿烈（八路军潜伏在伪军的干部）率队外出讨伐时，让伪军自带干粮，到村里不许喝百姓的开水。彭德怀得知后严厉批评，说当汉奸就要有个汉奸样子。做地下工作，有时也要办几件坏事，取信于敌人。彭德怀本人也险些被国民党的特务暗杀，故事颇有传奇色彩。国民党潜伏在八路军总部麻田的刘三柱选了颇有姿色的梅芳执行暗杀彭德怀的任务，梅芳得知彭的警卫王满星有个远房表姐，就以王的名义诓骗其来辽县探亲，途中梅芳设计与其巧遇了解全部情况后将其杀害，冒充表姐投靠了王满星，色诱成功拉王下水，王不忍下手，后开枪自杀。被誉为“军神”的刘伯承，也曾亲自指导了八路军台南办事处主任李新农的一系列工作。书写历史的首要问题是真实，众所周知，我党很多隐蔽战线工作的同志在革命胜利后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有的被批斗，有的甚至被屈杀。对于这些问题，作者并没有回避或者粉饰，而是实事求是予以反映。阎锡山的特务特务头子梁化之试图软化策反我党的高级特工项本立，项借机逃出，梁阴险的将妻女礼送回来，从此项不被组织信任。一些被争取到革命阵营的同志，也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1938年8月，皇协军第一师师长黄宇宙在河南水治乘日军检阅防务之机率部起义，当场击毙日本将校军官16人，俘虏日本军官32人，震惊世界。国共争相礼遇，同时授予其中将军衔，后却先后将其投入监狱。该书对于我党的隐蔽战线工作做了全面的描述，资料不仅非常丰富、完整和系统，记述了八路军的五级情报网，从八路军的最高情报机关——前总情报处开始，依次到师部情报处、二级军区情报处、各军分区情报处、县级情报处，每一级情报处的机构设置、隶属关系、变更情况都非常详细，各个情报机构的领导和工作人员的简历也都非常详细。难能可贵的是，本书有开阔的视野，对军统在晋东南以及日军在华北的特务组织和活动都作了较为详细的介绍。在列举史料的同时，作者也搜集了许多历史细节，读来令人耳目一新。对于特工的训练“一旦锁定，立即封闭在麻田村附近”“不与外界接触”“进行化妆培训”“根据出去工作的需要选择衣料样式”，还需要“仿制各种证件”；在《没有什么不可以利用的》一章里，详细描述了我党如何安排人员参加会道门组织，在其中发展党员，建立地下组织为革命所用的情况。该书除了可作为严肃的历史著作来读以外，作为休闲参考性质的阅读也未尝不可。喜欢看电视剧《亮剑》的朋友，可以在书中发现不少与影视作品桥段类似的细节。比如32团团长宗书阁原属皇协军营长，1939年率全营600多人起义，而政委李震是清华大学新闻系毕业，看到此处，是不是觉得《亮剑》里的赵刚有史实基础？再如，日军益子挺进队1942年大年三十在祁县大德兴饭庄聚餐时，前总特务团参谋刘满河为首的暗杀队化妆进入，将用餐的挺进队全歼，是不是很像《亮剑》里的李云龙和楚云飞以及和尚去赴日本人宴会的情节？该书资料性故事性交汇在一起，有些章节有章回小说的神韵，人物跃然纸上。例如豫北八办主任王百评和老牌特工苏鸿栢对王自全（土匪出身，匪性十足，3000人枪，控制安阳一带500多个村子）、吴守正（河南白莲坡煤矿矿警队队长）的争取叙述的绘声绘色，令人有身临其境之感，看完后不禁拍手叫绝。该书所面对的史实历史久远，隐蔽战线的特点又决定了当事人不愿意讲不能讲或者没有来得及讲，这类研究比一般历史研究更有难度，作者难免会有疏漏，该书难免存在一些缺点。其一：某些史料的来源没有注解，不知作者是否经过严谨考证。如“冈村宁次的祖上是明朝开国大将徐达，明亡后徐家流落日本。”。其二，某些章节的叙述或许是因为史料不足而留有疑点。比如《暗杀小组剑指“长治专员”》一章中，赵国顺作为国民党的特务，当时负责侦查的共产党干部就对其行事风格提出了很多疑点，文章对这些疑点作了详细的交代，但是结尾却只是说太行公安对其进行了逮捕，这些疑点如何解释文章并没有交代。当然，瑕不掩瑜，这是一部十分用心十二分用力的作品，作者“深入地走访有关人员，实地调查9省103县市区，查阅相关档案2800余份，认真整理了采访笔记100余万字”“历时十年，终于定稿”。几个月来，我一字一句慢慢读，圈圈点点，有时还回头看，越看越有味道，越看越感觉出该书的分量。史家可作重要参考，小说家可在此材料上开掘小说题材，又是一条路子，成一的《白银谷》不就是在搜集了很多晋商史料的基础上写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