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石头记

出版社:花城出版社
出版日期:1987
ISBN:9787536000070
作者:吴趼人
页数:381页

内容概要

署“老少年撰”,老少年即吴趼人。吴趼人,名沃尧,字小允,又字茧人,后改字趼人,广东南海佛山镇人。清同治五年四月十六日生(1866年5月29日)生于北京祖父寓所,三岁,祖父亡故,随父母奉丧南归。十七岁丧父,十八岁被生计所迫,至上海谋事。光緖廿三(1897)年至廿八年,主持上海各小报笔政。从光緖廿九年起,致力小说创作,进入其文学生涯的黄金时代。宣统二年九月十九日(1910年10月21日)卒于沪寓。

书籍目录

第一回    逢旧往事怪迷离 睹新闻关心惊岁月
第二回 入尘寰初进石头 懁往事闷看《红楼梦》
第三回 听芳名惊心增惝恍 尝菜满腹诧离奇
第四回 慧神暪下问启新知 呆霸王酣酒呈故态
第五回 求知识借新书 瞎忧愁纵谈洋货
第六回 翻册籍自讶过来人 避喧嚣偏逢醉酒汉
第七回 一言不合怒绝狂徒 满口忠言正则大舅
第八回 闲品茗纵谈天足 论禁猎惊及地反
第九回 一家春慧神暪品酒 制造局呆霸王买书
第十回 论文野旁及圆林 考工艺遍游局厂
第十一回 看造枪炮转疑教授 退打璜表论及赌徒
第十二回 气焰逼人王威儿受屈 冤家狭路杨势子遭殃
第十三回 赠盘缠薛蟠仗义 试邪术王命舞刀
第十四句 受愚蒙薛蟠拜神坛 信邪教中堂攻使馆
第十五回 义和团大闹北京城 呆霸王夜走长新店
第十六回 义和团态毕呈 王威儿凶心忽露
第十七回 味蕝园两番演说 长发栈一夕清谈
第十八回 引证古今好学生词穷夜遁 横施缧绁慧神璊平地遭殃
第十九回 片言贾祸狴犴羁身 毒手频施鸿毛性命
第二十回 何处有堂前三尺法 忽地来天外一封书
第二十一回 放手枪宝玉缚强盗 中冷箭焙茗现原形
第二十二回 贾宝玉初入文明境 老少年演说再造天
第二十三回 研医道改良饮食 制奇器科学昌明
第二十四回 验病所痛陈医理 乘飞车快阅水师
第二十五回 穿鱼腹战船施猛力 试电气海上发奇光
第二十六回 闲挑灯主宾谈政体 驾猎车人类战飞禽
第二十七回 中非洲猎获大鹏 藏书楼纵观古籍
第二十八回 获大鹏同受奖牌 捕鲲鱼快乘猎艇
第二十九回 遇荒岛鸣枪击海马 沉水底发电战鳅鱼
第三十回 勇水手入海战人鱼 慧神璊戴冰获貂鼠
第三十一回 探南极异景看旋涡 逐巨鳅无心得海隧
第三十二回 获奇珍顷刻变温凉 尝旨酒当筵论文野
第三十三回 进方物书记登程 游公园暑天赏雪
第三十四回 走隧道纵游奇境 阅工厂快得工观
第三十五回 论竞争闲谈党派 借农桑引出军操
第三十六回 品评风俗及娼优 行军利品偏慈善
第三十七回 演飞车云端列阵 制奇炮电术通神
第三十八回 奇器发明偏谈仁术 壮游已遍拟访文明
第三十九回 故人遇合饮酒陶情 医学昌明驻频益寿
第四十回 入梦境文明先兆 新石头演义告成

作者简介

续《红楼梦》故事。
《新石头记》最初标为“社会小说”,后又改标为“理想小说”的晚清长篇科幻小说《新石头记》。当时,社会上出现了大量的《红楼梦》续作,遗憾的是,它们大都“托言林黛玉复生,写不尽的儿女私情”,甚至众女共事一夫,家族兴旺,皇恩浩荡,兰桂齐芳之类。而《新石头记》与此迥然不同,承继了《石头记》的迷幻时空框架,小说中,贾宝玉在1901年复活,到上海、南京、北京、武汉等地游历,目睹了大量火车,轮船,电灯等电气化的新事物,甚至乘坐潜水艇由太平洋到大西洋,由南极到北极绕地球一周,为高度发达的西方科技文明所震撼,并自信将来有一天中国也能制造这些东西。对于这部在文学史上占据一席之地的小说,通常的评价是说它集中反映了作者对乌托邦式的社会和国家制度模式的向往,但我认为它的另一重价值在于它的科幻色彩与远迈常人的想像力,如飞车,电炮,潜艇等,放到今天犹能给人遐想,而这一点,应该与吴趼人当年在江南制造局的经历有莫大关系——冥冥中命运的安排,确实有令人难以深究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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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书评

 
 


精彩书评 (总计3条)

  •       (原载《文景》2009年11月号)      《聊斋志异》里有个故事(《鸽异》)讲某公子用观赏鸽孝敬长辈。几天后公子问:“鸽子怎么样?”长辈说:“还挺肥。”公子大惊,忍不住说起鸽子的妙处。长辈说:“吃起来倒没觉得不一样。” 读到此处已令人莞尔。然而蒲松龄意犹未尽,又说灵隐寺某和尚精心为贵客烹茶,换来的却是漠然。和尚急了,干脆问:“茶如何?”贵客回礼:“还挺烫。” 以上面故事为引子是为了指出,类似的错位也发生在文学批评中,比如阿英先生对晚清吴趼人所写小说《新石头记》(1905)的否定。        《新石头记》写了贾宝玉在晚清再度入世并游历“文明境界”的经过。他又踏入了社会,参观江南制造局,学习英文、研读西学,经历了庚子国变和高官陷害,对现实再次幻灭,却偶然进入了一个昌明的“文明境界”,体验陆军和水师的精良,感受人造四季。“文明境界”在政治上也发展出了“文明专制”,晚清的种种痼疾似乎在这一“文明境界”中涤荡一清。阿英先生以其学养和背景,有足够的理由厌恶这类小说。首先,他对旧小说续写(他称之为“拟旧小说”)是很反感的:“窥其内容,实无一足观者。”(《晚清小说史》,商务印书馆1937年版,第270页;见第十三章“晚清小说之末流”)他指控《新石头记》“何必定要利用旧书名旧人物呢?从地坎里掘出死人,来说明新思想与新智识,不但失掉事实的严肃性,也会使读者感到无聊,这效果又在什么地方?”(第270页)…… “明知如此,却偏偏要做,这可以说是在文学生命上的一种自杀行为。”(第270页)      下面先将阿英先生的批评放在一边,进入细读——细细地赏鸽、品茶,看看《新石头记》是不是真地如同“从地坎里掘出死人”,是不是“文学生命上的一种自杀行为”。      先从小说题目读起,可以读出两个偏正结构:“新的石头记”或“新石头的记”。对前者可以追问:“新”《石头记》和旧《石头记》有何不同?对后者可以追问:新的“石头”和旧的“石头”有何不同?要想全面解答,应该以读完整部小说为前提。限于篇幅,就运用奥尔巴赫在《摹仿论》中的方法——通过对有限篇幅的阅读——来求解。下面是第一回中大约两百字的一个叙事段落:      ……从此又不知过了几世,历了几劫,总是心如槁木死灰,视千百年如一日。这一天,贾宝玉忽然想起,当日女娲氏炼出五色石来,本是备作补天之用,那三万六千五百块都用了,单单遗下我未用。后来虽然通了灵,却只和那些女孩子鬼混了几年,未曾酬我这补天之愿,怎能够完了这个志向,我就化灰化烟,也是无怨的了。如此凡心一动,不觉心血来潮,慢慢的就热念如焚起来,把那前因后果都忘了……(第一回“逢旧仆往事怪迷离,睹新闻关心惊岁月”)      设想若“脂砚斋”再世,一定会批这“忽然”两字来得突兀,因为不管第三人称叙事者还是宝玉的内心独白,都没有对这个突然性提供解释。在这个叙事单元里,与“突然想起”对应的紧要之处是“忘”——“把那前因后果都忘了”。还有,“前因后果”也是个关键之处,因为新的《石头记》”或“新石头的记”必然要与旧“记”、旧“石头”有千丝万缕的“前因后果”。这一点,作者吴趼人不会不知,所以这“忘”字其实是敷衍。遗忘总是有选择性的。其实到底遗忘了什么,继承了什么,确实不应该由小说家自己坦白,而应当通过细读去追问。新与旧的关系就徘徊在“想”和“忘”之间的“前因后果”里。      由“忽然”而“想起”的结果是“热”——“热念如焚”。“脂砚斋”也该不会放过这个再次出现的“热”字。在《红楼梦》原本里,薛宝钗有“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 。不言而喻,薛宝钗的内热即她深藏的欲望。此时宝玉热念如焚,也是欲望在作怪。宝玉的“玉”与同音之“欲”的联想,已经首先被王国维在其《红楼梦评论》(1904)中提出了:“所谓玉者,不过生活之欲之代表而已矣。”不管这一关联是否出自曹雪芹本意,“玉”、“欲”两者的复杂关系在这位宝公子身上体现得很戏剧性。“欲”不是个人所能控制得了的。貌似完人之宝钗,尚也不能根除其“内热”,遑论衔“玉”而生的宝玉了。衔“玉”而生的宝玉又是顽石,虽具天资,却无所用于君父。      以上对“热”、“玉/欲”、“玉/石”等的梳理,不是出于什么“索隐”癖好,而是因为这些“复杂词”(complex words)很关键。燕卜荪(William Empson,1906-1984)所谓的“复杂词”是指在文学作品里某些词语里面包含着复杂甚至矛盾的含义,是参透作品的要紧之处。像“热”、“玉/欲”、“玉/石”这样的“复杂词”是吴趼人塑造新宝玉,新石头时候不可能“忘”的意象关键;阿英先生一句“文学生命上的一种自杀行为”委实不足以穷尽文本里面的微妙。保罗·德·曼(Paul de Man,1919-1983)也曾提出“中心意象”(central figure)是衍生意义与叙事的十字路口。高超的文学叙事如《红楼梦》离不开这样的关口。只有利用起来这些关口,《新石头记》才能获得广阔的再叙事空间,而不像阿英先生所说,“拟旧”便导致文学的“自杀”。      分析了上述“复杂词”,就可以回到前面那个两百字中去深究“发热”的原因了。宝钗要从根子上去热,就要实现她的欲望,而不是去吃“冷香丸”。《新石头记》里宝玉要想从根子上去热,还是要去补天,而不是再去“和那些女孩子鬼混”。从这个角度上理解,无涉闺闱情趣的《新石头记》根本不是一部狗尾续貂的“拟旧”。相反,它回溯到《石头记》的第一回重头再来,其实是“创新”。也可以说,《新石头记》的创作动机是建立在“纠正”旧《石头记》偏离补天主旨的基础上。这一点,晚清人看得很真切,比如有时人评道:      ……旧石头使阅者泪承睫。新石头使阅者喜上眉。旧石头浪子欢迎。新石头国民崇拜。旧石头如昙花也。故富贵繁华一现即杳。新石头如泰岳也。故经营作用亘古长存。……(《月月小说》1.6 ,1907, 第 229-230页.)      该评论署名“报癖”。不管此位“报癖”是不是吴趼人的“托儿”,他的话完全不同于日后阿英先生“地坎里掘出死人”的贬损,更不认为它“会使读者感到无聊”。其实王国维的现代红学开创之作《红楼梦评论》只比吴趼人的《新石头记》早了一年。所以说,晚清的“新”和“旧”是相辅相成的。就算吴趼人用《新石头记》来“自杀”,也是自杀在新红学诞生的那一刻。那么晚清人为什么会在内忧外患的境况下“忽然”又让《石头记》“热”起来?借用阿英先生的设问:“这效果又在什么地方?”      这就应该对“天”这个词作一番分析了。在旧《石头记》里,女娲所补之天暗示传统政治与道德秩序。既然天已经被补,此石之出现便纯属多余,其不务正业实属必然。然而作为一个“中心意象”,这个天一直隐含着“解构”的可能。二百年之后到了晚清,解构的时机到了。天已经不是皇天后土的天,而是《天演论》所说“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天,不要说君父,就连家国都将不保。宝玉在此时幡然振作于经济实业,也便可以解释为新历史条件下的补天术了。把“天”的含义搞通后,宝玉的“发热”也就可以理解成又一个“炼”石的过程;前番是被动地由女娲所炼,这回是自我加温。如果把前面分析的一连串“复杂词”或曰“中心意象”,比如“热”、“欲”、“石”、“天”一一审视,就会发现它们均已经解构了旧《石头记》里的意识形态,足可以撑起一个新的故事了。      第一回还有大约两千字。宝玉已经决意还俗,离了青埂峰。在一个破庙避雨时他碰到一个熟睡之人竟是旧仆焙茗。焙茗对自己为何睡在这里,睡了多长时间也不甚明白。该庙中本有个道人在煮粥,这时也已闪开了。这段情节里面的意象:粥、破庙、道人,推想起来,似乎与旧《石头记》的第二回“贾夫人仙逝扬州城 冷子兴演说荣国府”里的一个叙事单元又扣上了。其中,革员贾雨村做了林如海家西塾,偶至郭外,见到一座破庙“智通寺”,内有一个老和尚在煮粥,又聋又昏,答非所问。此粥、此庙、此僧,又与更早些的《枕中记》、《邯郸记》等建立了关联,其原型又可以追溯到唐传奇《黄粱梦》。把这些“前因后果”串起来,寓意就出来了:宝玉个人乃至近现代中国人的“摩登”之旅最终可能是“黄粱梦”一场也未可知;就如同贾雨村的青云直上,到头来还是一场空。这一警示,似乎把近现代和当代的好几代中国人的发展史观都给“解构”在这个黄粱梦里了。晚清小说的历史穿透力不可小瞧。      第一回的结尾是这样的:      宝玉来到里间,只见窗下放着一个书桌,桌上横七竖八摆了几本书,就坐在旁边,顺手取过一本书来,要想坐着看书解闷。翻开来一看,是一本《封神榜》。放过不看,又取过一本,却是《绿野仙踪》,这些书都没有看头。又见那边用字纸包着几本书,取过打开一看,却是些经卷。觉得包书的字纸,甚是古怪,摊开一看,上面横列着“新闻”两个字。闻字旁边破了一个窟窿,似乎还有一个字,却不知他应该是个什么字了。底下却是些小字,细细看去,是一篇论说。看到后面,又列着许多新闻时事,不觉暗暗纳闷。拿了这张纸,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也有可解的, 也有不可解的,再翻回来,猛看见第一行上,是:大清光绪二十六年X月X日,即西历1901年X月X日,礼拜日。不觉吃了一大惊。要知惊的是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这一段,与旧《石头记》贾雨村离开智通寺后的事情仍然有关联。贾雨村踱入村肆,碰到骨董商人冷子兴,便问:“近日都中可有新闻没有?”由此便引出了“冷子兴演说荣国府”,对处心积虑的贾雨村来说,不啻是极有价值的新闻。在《新石头记》所反映的时代里,获取新闻的途径不必靠冷子兴,可以通过阅读新式报纸获取。这对重生的宝玉来说不啻是很新鲜的信息源。他的态度也象征性地代表了晚清新小说家的求新姿态。作为晚清一部“新小说”里的主角,他觉得《封神榜》、《绿野仙踪》等旧小说和佛经 “都没有看头”。与此相对照,宝玉感兴趣的是包装纸——他所没见过的新式报纸。显然,新式报纸无论从形式还是到内容来看,都是与旧日的邸报、阁抄大不一样的媒体。      如此重振补天之志,热念如焚的宝玉,如饥似渴地阅读新报纸,其雄心不亚于当年的贾雨村。这仅仅是《新石头记》的开头而已。这些个举动难道还不够“新”么?这些个举动,必须由贾宝玉——从“地坎”里掘出的“死人”——来做,才愈发显得新。孔子说,温故而知新。诺斯罗普·弗莱(Northrop Frye,1912 -1991)也从不同的文化传统里说出了类似的话。晚清人对未来的叙述必然是对中国传统故事的再利用与再创造。如果起吴趼人于地下,听到说他写《新石头记》是“文学生命上的一种自杀行为”,那份失落,恐怕比那献鸽子的公子更甚。直截了当说,文学永远都是在干着“从地坎里掘出死人”的勾当,因为文学必须以此来滋养其千年不坏之身。设想如果文学与旧传统真的决裂了——开始“大变活人”——笔者认为那才一定是“文学生命上的一种自杀行为”。公平地说,《新石头记》的新,必须要有旧《石头记》做底子:没有旧,新就无从谈起。其实,文学批评不也是“从地坎里掘出死人”的勾当么?新的批评也要不断地以过去的批评为敌、为师、为友,以此来滋养文学批评的千年不坏之身。      有趣的是,王德威对新与旧的解释,与阿英正好相反。阿英以“五四”新文学为新,晚清的“拟旧”为旧;而王德威则认为晚清《新石头记》这样的小说饱含着为被后来“五四”所“压抑”下去的“现代性”,大谈其新,认为比“五四”横插一杠子的“感时忧国”传统更“新”。如此逐鹿于现代文学之野的攻防,如果不通过对文本的细读来稳扎稳打,那真成了“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
  •     吴趼人在大清王朝最后几年所写的科学小说,借续写《红楼梦》的形式,托补天石再入红尘,前二十回遍览上海北京,目睹社会黑暗腐败,恨铁不成钢,后二十回误入桃花源,见科技发达文明昌盛国度。上承桃源传统,下接现代科学,兼得西方科学小说的神髓,令贾宝玉乘飞车猎大鹏、坐潜艇逐巨泥鳅,上达云霄,远至南极,想象恣意汪洋,联想当时疲弱现实,不可不谓奇绝。笔法虽嫌粗糙,但颇有可观之处。
  •     《聊斋志异》里有个故事(〈鸽异〉)讲某公子用观赏鸽孝敬长辈。几天后公子问:“鸽子怎么样?”长辈说:“还挺肥。”公子大惊,忍不住说起鸽子的妙处。长辈说:“吃起来倒没觉得不一样。” 读到此处已令人莞尔。然而蒲松龄意犹未尽,又说灵隐寺某和尚精心为贵客烹茶,换来的却是漠然。和尚急了,干脆问:“茶如何?”贵客回礼:“还挺烫。” 以上面故事为引子是为了指出,类似的错位也发生在文学批评中,比如阿英先生对晚清吴趼人所写小说《新石头记》(1905)的否定。《新石头记》写了贾宝玉在晚清再度入世并游历“文明境界”的经过。他又踏入了社会,参观江南制造局,学习英文、研读西学,经历了庚子国变和高官陷害,对现实再次幻灭,却偶然进入了一个昌明的“文明境界”,体验陆军和水师的精良,感受人造四季。“文明境界”在政治上也发展出了“文明专制”,晚清的种种痼疾似乎在这一“文明境界”中涤荡一清。阿英先生以其学养和背景,有足够的理由厌恶这类小说。首先,他对旧小说续写(他称之为“拟旧小说”)是很反感的:“窥其内容,实无一足观者。”(《晚清小说史》,上海:商务印书馆1937年版,页270;见第十三章“晚清小说之末流”)他指控《新石头记》“何必定要利用旧书名旧人物呢?从地坎里掘出死人,来说明新思想与新智识,不但失掉事实的严肃性,也会使读者感到无聊,这效果又在什么地方?”(页270)…… “明知如此,却偏偏要做,这可以说是在文学生命上的一种自杀行为。”(页270)下面先将阿英先生的批评放在一边,进入细读——细细地赏鸽、品茶,看看《新石头记》是不是真地如同“从地坎里掘出死人”,是不是“文学生命上的一种自杀行为”。先从小说题目读起,可以读出两个偏正结构:“新的石头记”或“新石头的记”。对前者可以追问:“新”《石头记》和旧《石头记》有何不同?对后者可以追问:新的“石头”和旧的“石头”有何不同?要想全面解答,应该以读完整部小说为前提。限于篇幅,就运用奥尔巴赫在《摹仿论》中的方法——通过对有限篇幅的阅读——来求解。下面是第一回中大约200字的一个叙事段落:……从此又不知过了几世,历了几劫,总是心如槁木死灰,视千百年如一日。这一天,贾宝玉忽然想起,当日女娲氏炼出五色石来,本是备作补天之用,那三万六千五百块都用了,单单遗下我未用。后来虽然通了灵,却只和那些女孩子鬼混了几年,未曾酬我这补天之愿,怎能够完了这个志向,我就化灰化烟,也是无怨的了。如此凡心一动,不觉心血来潮,慢慢的就热念如焚起来,把那前因后果都忘了……(第一回“逢旧仆往事怪迷离,睹新闻关心惊岁月”)设想若“脂砚斋”再世,一定会批这“忽然”两字来得突兀,因为不管第三人称叙事者还是宝玉的内心独白,都没有对这个突然性提供解释。在这个叙事单元里,与“突然想起”对应的紧要之处是“忘”——“把那前因后果都忘了”。还有,“前因后果”也是个关键之处,因为新的《石头记》”或“新石头的记”必然要与旧“记”、旧“石头”有千丝万缕的“前因后果”。这一点,作者吴趼人不会不知,所以这“忘”字其实是敷衍。遗忘总是有选择性的。其实到底遗忘了什么,继承了什么,确实不应该由小说家自己坦白,而应当通过细读去追问。新与旧的关系就徘徊在“想”和“忘”之间的“前因后果”里。由“忽然”而“想起”的结果是“热”——“热念如焚”。“脂砚斋”也该不会放过这个再次出现的“热”字。在《红楼梦》原本里,薛宝钗有“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 。不言而喻,薛宝钗的内热即她深藏的欲望。此时宝玉热念如焚,也是欲望在作怪。宝玉的“玉”与同音之“欲”的联想,已经首先被王国维在其《红楼梦评论》(1904)中提出了:“所谓玉者,不过生活之欲之代表而已矣。”不管这一关联是否出自曹雪芹本意,“玉”、“欲”两者的复杂关系在这位宝公子身上体现得很戏剧性。“欲”不是个人所能控制得了的。貌似完人之宝钗,尚也不能根除其“内热”,遑论衔“玉”而生的宝玉了。衔“玉”而生的宝玉又是顽石,虽具天资,却无所用于君父。以上对“热”、“玉/欲”、“玉/石”等的梳理,不是出于什么“索隐”癖好,而是因为这些“复杂词”(complex words)很关键。燕卜荪(William Empson,1906-1984)所谓的“复杂词”是指在文学作品里某些词语里面包含着复杂甚至矛盾的含义,是参透作品的要紧之处。像“热”、“玉/欲”、“玉/石”这样的“复杂词”是吴趼人塑造新宝玉,新石头时候不可能“忘”的意象关键;阿英先生一句“文学生命上的一种自杀行为”委实不足以穷尽文本里面的微妙。保罗•德•曼(Paul de Man,1919-1983)也曾提出“中心意象” (central figure)是衍生意义与叙事的十字路口。高超的文学叙事如《红楼梦》离不开这样的关口。只有利用起来这些关口,《新石头记》才能获得广阔的再叙事空间,而不像阿英先生所说,“拟旧”便导致文学的“自杀”。分析了上述“复杂词”,就可以回到前面那个200字中去深究“发热”的原因了。宝钗要从根子上去热,就要实现她的欲望,而不是去吃“冷香丸”。《新石头记》里宝玉要想从根子上去热,还是要去补天,而不是再去“和那些女孩子鬼混”。从这个角度上理解,无涉闺闱情趣的《新石头记》根本不是一部狗尾续貂的“拟旧”。相反,它回溯到《石头记》的第一回重头再来,其实是“创新”。也可以说,《新石头记》的创作动机是建立在“纠正”旧《石头记》偏离补天主旨的基础上。这一点,晚清人看得很真切,比如有时人评道:……旧石头使阅者泪承睫。新石头使阅者喜上眉。旧石头浪子欢迎。新石头国民崇拜。旧石头如昙花也。故富贵繁华一现即杳。新石头如泰岳也。故经营作用亘古长存。……(《月月小说》1.6 (1907) 页 229-230.)该评论署名“报癖”。不管此位“报癖”是不是吴趼人的“托儿”,他的话完全不同于日后阿英先生“地坎里掘出死人”的贬损,更不认为它“会使读者感到无聊”。其实王国维的现代红学开创之作《红楼梦评论》只比吴趼人的《新石头记》早了一年。所以说,晚清的“新”和“旧”是相辅相成的。就算吴趼人用《新石头记》来“自杀”,也是自杀在新红学诞生的那一刻。那么晚清人为什么会在内忧外患的境况下“忽然”又让《石头记》“热”起来?借用阿英先生的设问:“这效果又在什么地方?”这就应该对“天”这个词作一番分析了。在旧《石头记》里,女娲所补之天暗示传统政治与道德秩序。既然天已经被补,此石之出现便纯属多余,其不务正业实属必然。然而作为一个“中心意象”,这个天一直隐含着“解构”的可能。二百年之后到了晚清,解构的时机到了。天已经不是皇天后土的天,而是《天演论》所说“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天,不要说君父,就连家国都将不保。宝玉在此时幡然振作于经济实业,也便可以解释为新历史条件下的补天术了。把“天”的含义搞通后,宝玉的“发热”也就可以理解成又一个“炼”石的过程;前番是被动地由女娲所炼,这回是自我加温。如果把前面分析的一连串“复杂词”或曰“中心意象”,比如“热”、“欲”、“石”、“天”一一审视,就会发现它们均已经解构了旧《石头记》里的意识形态,足可以撑起一个新的故事了。第一回还有大约2000字。宝玉已经决意还俗,离了青埂峰。在一个破庙避雨时他碰到一个熟睡之人竟是旧仆焙茗。焙茗对自己为何睡在这里,睡了多长时间也不甚明白。该庙中本有个道人在煮粥,这时也已闪开了。这段情节里面的意象:粥、破庙、道人,推想起来,似乎与旧《石头记》的第二回“贾夫人仙逝扬州城 冷子兴演说荣国府”里的一个叙事单元又扣上了。其中,革员贾雨村做了林如海家西塾,偶至郭外,见到一座破庙“智通寺”,内有一个老和尚在煮粥,又聋又昏,答非所问。此粥、此庙、此僧,又与更早些的《枕中记》、《邯郸记》等建立了关联,其原型又可以追溯到唐传奇《黃粱梦》。把这些“前因后果”串起来,寓意就出来了:宝玉个人乃至近现代中国人的“摩登”之旅最终可能是“黄粱梦”一场也未可知;就如同贾雨村的青云直上,到头来还是一场空。这一警示,似乎把近现代和当代的好几代中国人的发展史观都给“解构”在这个黄粱梦里了。晚清小说的历史穿透力不可小瞧。第一回的结尾是这样的:宝玉来到里间,只见窗下放着一个书桌,桌上横七竖八摆了几本书,就坐在旁边,顺手取过一本书来,要想坐着看书解闷。翻开来一看,是一本《封神榜》。放过不看,又取过一本,却是《绿野仙踪》,这些书都没有看头。又见那边用字纸包着几本书,取过打开一看,却是些经卷。觉得包书的字纸,甚是古怪,摊开一看,上面横列着“新闻”两个字。闻字旁边破了一个窟窿,似乎还有一个字,却不知他应该是个什么字了。底下却是些小字,细细看去,是一篇论说。看到后面,又列着许多新闻时事,不觉暗暗纳闷。拿了这张纸,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也有可解的, 也有不可解的,再翻回来,猛看见第一行上,是:大清光绪二十六年X月X日,即西历一千九百零一年X月X日,礼拜日。不觉吃了一大惊。要知惊的是什么?且听下回分解。这一段,与旧《石头记》贾雨村离开智通寺后的事情仍然有关联。贾雨村踱入村肆,碰到骨董商人冷子兴,便问:“近日都中可有新闻没有?”由此便引出了“冷子兴演说荣国府”,对处心积虑的贾雨村来说,不啻是极有价值的新闻。在《新石头记》所反映的时代里,获取新闻的途径不必靠冷子兴,可以通过阅读新式报纸获取。这对重生的宝玉来说不啻是很新鲜的信息源。他的态度也象征性地代表了晚清新小说家的求新姿态。作为晚清一部“新小说”里的主角,他觉得《封神榜》、《绿野仙踪》等旧小说和佛经 “都没有看头”。与此相对照,宝玉感兴趣的是包装纸——他所没见过的新式报纸。显然,新式报纸无论从形式还是到内容来看,都是与旧日的邸报、阁抄大不一样的媒体。如此重振补天之志,热念如焚的宝玉,如饥似渴地阅读新报纸;其雄心不亚于当年的贾雨村。这仅仅是《新石头记》的开头而已。这些个举动难道还不够“新”么?这些个举动,必须由贾宝玉——从“地坎”里掘出的“死人”——来做,才愈发显得新。孔子说,温故而知新。诺斯罗普•弗莱(Northrop Frye,1912 – 1991)也从不同的文化传统里说出了类似的话。晚清人对未来的叙述必然是对中国传统故事的再利用与再创造。如果起吴趼人于地下,听到说他写《新石头记》是“文学生命上的一种自杀行为”,那份失落,恐怕比那献鸽子的公子更甚。直截了当说,文学永远都是在干着“从地坎里掘出死人”的勾当,因为文学必须以此来滋养其千年不坏之身。设想如果文学与旧传统真地决裂了——开始“大变活人”——笔者认为那才一定是“文学生命上的一种自杀行为”。公平地说,《新石头记》的新,必须要有旧《石头记》做底子:没有旧,新就无从谈起。其实,文学批评不也是“从地坎里掘出死人”的勾当么?新的批评也要不断地以过去的批评为敌、为师、为友,以此来滋养文学批评的千年不坏之身。有趣的是,王德威对新与旧的解释,与阿英正好相反。阿英以五四新文学为新,晚清的“拟旧”为旧;而王德威则认为晚清《新石头记》这样的小说饱含着为被后来五四所“压抑”下去的“现代性”,大谈其新,认为比五四横插一杠子的“感时忧国”传统更“新”。如此逐鹿于现代文学之野的攻防,如果不通过对文本的细读来稳扎稳打,那真成了“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此文发表于2009年11月《文景》

精彩短评 (总计23条)

  •     颇值得分析的一本晚清小说。
  •     见证了我的成长,于我而言,已经不仅仅是一本小说,或者研究对象那么简单。那些指责虚托石头记之名的人,不懂这本就是要与之对读的。吴趼人,确实是个伟大的天才!
  •     实在是很好~不愧是吴趼人 唯一的问题是不该托了红楼梦续书的虚名,去掉宝玉呆兄,此书也还是能称得上中国科幻小说启蒙作品 http://open-lit.com/bookindex.php?gbid=85
  •     “又是什么社会主义,终非长久太平之局。不信,你放眼睛去看,他们总有那分崩离析的一天。”(后半部分比较精彩)
  •     可以一窥晚清开明士人的心态。文明之国最是民康物阜,但其视野中的文明只有道德与野蛮之辨,于现代文明之核心,自由和法理,都不置一言。字典中删除“盗贼”“娼妓”之词,和newspeak何其相似,而化为蒸汽摄入的“聪明散”,又与思想改造不谋而合。作者要是穿越到现在,一定会赞美淳朴有序的北朝鲜,而鄙夷放纵颓废的美利坚。于是可知晚清之后百年兴革的路径选择,难道不是早已注定。
  •     中华特色专制主义乌托邦。前半本的保守主义论说颇感亲切,后半的庸俗乌托邦不免俗劣。
  •     所以“真文明”的国人,张嘴闭嘴骂他国野蛮、可笑等等,吴趼人怒骂的脾气入了文明境也改不了。 近来老看到人说陆士谔的《新中国》是中国科学预言小说的开山之作,未来愿景如何精准云云。其实陆书里的上海世博会,吴几年前已经提到过了。飞车、潜艇、水行鞋……吴都预言过了。而且所有这些高科技,都是读了凡尔纳等人的科幻作品后仿制出来的。有趣的是吴仿则仿了,还要把欧美的师父们统统骂一顿,尤其工业革命的英国,虽是中国科学文明的启蒙,却作了中国徒弟批判野蛮的话靶。
  •     读不下去
  •     云里雾里,就最后结尾有点感觉~
  •     2015.3.11
  •     托红言志
  •     也是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     薛大傻子的童真终于得到了赞赏。
  •     所以詹姆逊才说,乌托邦是一种作用,旨在揭示我们对未来想象的局限。
  •     吴趼人的作品的确值得一看 有他自己的嘲讽技能在 但由于我是原著死粉 所以给两星咯=www=
  •     这个真真是好,毕竟是吴趼人呢。
  •     穿越的戏码这部小说倒是运用得很自如,只是没再穿回去而已,还有焙铭为什么变了泥菩萨后面也没解释
  •     其实这书要我看连起点的水平都不如,但是成书太早了,也就那水平,放在当时我会给四星半,放在现在意义有限
  •     “你崇拜所有的洋人,老会显出诚挚的神情。这是获得面包与金钱的妙法,且一家人靠此为生。只是一件事没能想到:你的同胞无法容忍。”情节来说还是相当精彩,后半本的“科学游记”颇有小灵通漫游未来之感。不过思想还是比较偏激陈旧,可以打个三星。
  •     用力过度了。不过这路晚清讽刺小说也就是这个水准,社会大环境决定的。#世间事大抵如此#
  •     《红楼梦》中,贾宝玉最终出了家,而在《新石头记》里,他于1901年复活,到上海、南京、北京等地游历,被大量的新鲜事物如火柴、轮船、点灯等所吸引,被崇洋媚外的风气所诧异,爱国情结油然而生。在文章的后半部分,作者文锋一转,贾宝玉迈入文明镜,走进一个乌托邦式的专制社会,飞天入海,由太平洋到大西洋、由南极到北极绕地球一周,为文明开化程度甚高的国度所震撼。贾宝玉自信地认为这才是解决目前中国人困境的出路。胭脂味重、看似无所事事、不愿入世的贾宝玉穿越到清末,反而成为特别正经的人——抓紧时间多看书、喜欢到处参观长见识、也讨论起生意经爱国经。这是一个特别值得玩味的点,放在整个大环境下,贾宝玉的改变反倒有种坚持的意味。另外,书中提到的义和团如何传教吸粉的细节,也值得瞧瞧。
  •     有奇趣。
  •     没看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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