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小品选注》书评

读《晚明小品选注》

大致地说，这本书还是不错的，张岱几篇、徐渭几篇以及袁宏道几篇都很喜欢，比如《西湖七月半》《湖心亭小记》《自为墓志铭》，又比如《拙效传》以及袁宏道西湖游记等。徐渭为自己和朋友写的序跋也很有意思，读了很是痛快。朱剑心先生的注解也多很有意思，正如他所说，要一字必究似的，可是有时候朱先生对典故有些过于信任了。第87页，徐渭《书草玄堂稿后》有句：“迨数十年，长子孙而近老妪，于是黜朱粉，罢倩颦，横步之所加，莫非问耕织于奴婢；横口之所语，莫非呼鸡豕于圈槽，甚至龋齿而笑，蓬首而搔。”对于龋齿而笑，文后注解说：“谓妇人媚态，梁冀妻孙寿能龋齿笑，见《后汉书》，注谓若齿痛不欣欣。”齿痛不欣欣，在妙龄女子，那自然格外惹人爱怜，别有风情，说媚人自然可以。可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齿黄又有牙洞，恐怕无论如何也扯不上这层意思。而且，文中意思，也是将老妇人的粗俗之态和美好的女子之态对比，更不能“媚人”了。以此观之，龋齿而笑，并没有引用孙寿的典故，只是说牙齿因腐蚀而残缺，却不顾忌，张口就笑而已。如果再版，希望可以更正吧。又，193页，张岱《五异人传》“娶某氏，不能养，为富家浆浣缝纫，借此糊口。”文后，注糊口一词，说：“糊口，寄食也。《左传》：‘寡人有弟，不能和协，而使糊其口于四方。’”我想，这也是不准确的。查糊口的意思，固然有寄食之意，但也还有另一层意思，即本意吃粥，用来比喻生活艰难，勉强度日，《商君书·农战》：“商贾之可以富家也，技艺之足以糊口也。”应当是这个意思。又，254页，周顺昌《第后柬德升诸兄弟》“……造物自有定数，安用营营为？”对“营营”注曰：“营营，往来貌，扰扰之意。《诗》：‘营营青蝇’”。这么说也可，只是感觉未尽其意。苏东坡诗：“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日忘却营营？”这一“营营”似乎更贴合周顺昌使用此词的意思，又《庄子》杂篇，庚桑子曰：“全汝形，抱汝生，无使汝思虑营营。若此三年，则可以及此言矣。” 吕坤《呻吟语》：“若营营于富贵身家，却是社稷苍生委质于我也，君之贼臣乎！”都是说追逐求取的意思，是词语之引申，以青蝇营营比喻人围着打转的急切样，所谓汲汲营营者，是也。比之于“往来貌，扰扰之意”，意思更为清楚，也合乎文中句子。关于“营营青蝇”的营营，窃以为朱熹说的更好，“往来飞声”，不过也还是“扰扰”的就是了。